韩子重(1922——1949),四川省长寿县人。1938年就读于成都协进中学,在校加入中国共产党,任男生党支部委员。1939年赴山西,在抗日军政大学分校学习,毕业后在晋东南抗日前线作战,兼作战地记者。1940年回四川,先后以川陕绥靖公署、国民党四川军管区司令部少校参谋名义,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48年起任中共川康特委军事系统负责人,担任军运和对敌策反工作。同年秋,受特委指派赴香港参加中共南方局召开的军事会议。1949年1月,因叛徒出卖在成都被捕。后转囚于重庆渣滓洞监狱。1949年11月27日夜,牺牲于重庆歌乐山“戴公祠”对面的小山坡上,时年27岁。
给父亲的信
为了走的问题,清晨大早,就使你老人家大大的生气,不安得很。同时,更为我指出一两条明显的、解决得更好的路。这,宜乎我不该提出什么来了。但这,我最后还要说几句话。这是我最后的一声呼叫,这时我要写这一封信。
首先我要赤裸裸的说明我的走的问题的提起,这除了我向父亲已经说过了的为了学习,为了彻底锻炼身体而外,还得坦白的补充出,我的走,主要的,还有思想问题在。
我们不会眼睁睁看不见事实;同时,我们也不会是超人。千千万万的血淋淋的故事,不会完全对我们没有一点感觉。
事实是这样,中国社会仅[尽]有的是盗、匪、兵、贼、贪污、横暴、梅毒、娼妓、堕落与腐化、荒淫与无耻。欺诈、虚伪、人剥削人、人吃人,极少数的资本家、地主、统治者,对千万万人的压榨、剥削、奴役、残害和屠杀。这些,使我不能不产生一种“较激”的思想。因为我是一个人,我也不是聋而且瞎的人。我看见了这些,我也听到了一些。
我要求一个合理的社会,所以我提起了走。我过不惯这样不生不死的生活。我知道,陕北最低限度呼吸是自由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陕北的一切都不是反动的。
我的走,绝无异想天开的企求。我不想当官,想当官我就进中央军校。我不想侥幸有所成功,我知道天下事没有侥幸成功过的。我要想侥幸成功,我就蹲在这儿,依赖父亲了。
西北①,是一块开垦中的新地。我们该去那里努力。我们要在努力当中去寻求自己的理想。我知道,我们看见,新西北,是一个开垦中的乐园,自由的土地;这是与世界上六分之一地面的苏联是没有区别的。虽然物质条件不够,但已消灭了人剥削人,人欺侮人的现象了。
我为什么不该走呢?我需要学习,我需要知识,我需要一个战斗环境,我要肃清自己的依附、侥幸的思想,我需要活的教育。我们看见过去真正够得上说是成功的人物,都不是在御用的教育中训练出来的。可不是,请看一看列林[宁]、史[斯]大林、高尔基这许多实例。
父亲要我读些踏实的东西,这我百分百的接受。只是静静的坐下来去研究,这是环境所不允许的吧。在今天能够这样做的,那不是神仙,必然是和尚或者尼姑。我不能够在死尸的身上漫谈王道,我也不能在火燃眉睫的时候还佯作镇静。同时,一个青人恐怕也不该做一个反常的老年人吧!生理学上告诉我们,少年“老成”是病态。国家的青年变成了老年,是这个国家的危机。
我要一个斗争生活,我要一个跋山涉水的环境来训练我的身体。前线的流血,后方的荒淫,大多数的劳苦者的流汗,绝少数的剥削者的享乐,这样多的血淋淋的故事摆在面前,叫我们还有什么闲心、超人的胸襟去静观世变呢!
父亲,请把你的孩子愉快的献给国家、民族、社会吧。父亲,你知道的,这样的对你孩子的爱护,才是真的爱护。这是给了我一个灵魂的解放。
五月四日
[写作背景]
此信是1939年5月初,韩子重离开成都去山西抗大分校(原希望去陕北,后因道路封锁,辗转去了山西)前写给父亲的信。其父韩任民当时是国民党成都军管区副司令兼参谋长。
[注释]
①西北,指陕北延安。
狱中给友人的信
桂英①如晤:
革命的道路是艰辛的,坐牢流血的常事情,勿为我悲。依目前形势估计,年内可能出来,惟恢复自由前恐将遭受一次迫害。
华荣伯父确在此地附近之红铜湾②就义,一切与前听传说同。
好好生活,珍惜自己。多慰我母亲,并帮助我弟妹们。送一柄红色胶柄牙刷与我,交幺叔转来③。
重 五、四
[写作背景]
此信写于1949年5月4日。信是由狱中看守黄茂才带给韩子重的叔父韩觉民转交收信人的。韩觉民是共产党员,住在重庆王爷石堡。在监狱中韩子重、陈作仪等人积极对青少年看守黄茂才做争取工作,黄同情、敬重革命志士,思想有了很大转变,他秘密为狱中同志买报、送信。沟通了和狱外党组织的联系。
[注释]
①桂英:车耀先的女儿, 韩子重的女友。韩子重被捕后,她专程从成都赶来,往重庆进行营救。
②华荣伯父:指车耀先。在红铜湾就义的说法不确,应为1946年8月在重庆歌乐山松林坡停车场就义。
③当时在狱中正流行用牙刷胶柄刻制红心或短剑,互相赠送,砥砺斗志。幺叔,指韩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