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翔的另一篇提到冯契教授和刘国鋕的文章也贴上来。
http://culture.yuxi.gov.cn/xxxs_gy.asp?id=2005110710461390955我们奔向晋察冀
熊翔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战,积极反共,几次发动反共高潮,制造磨擦。一九四一年一月的皖南事变,就是震惊中外的一次血腥事件。抗日战争结束后,蒋介石又坚持其卖国、独裁、内战的政策,依靠美帝国主义、向东北、华北和华东等地运兵,积极准备向解放区进攻,欲将中国人民推入内战的火海。经过八年抗战,中国人民饱经忧患,流离失所,战争结束,渴望重返家园,休养生息。中国共产党代表中国人民为了争取国内和平而作了巨大的努力,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廿八日自延安飞抵重庆,代表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政府将进行和平谈判。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于十月十日签署了“国共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但是,协定墨迹未干,蒋介石即发出了“剿匪”密令,要其部下“遵照中正所订《剿匪手本》,督励所属,努力进剿”。
东北、华北、华东到处响着枪声,此伏彼起。战争的乌云笼罩着中国的大地。在这决定中国命运的时刻,每个人都必须作出自己的抉择。
我和李正凌对当时形势认真地作了分析,为全面内战不可避免,而且这是决定中国命运的最后一仗。我们决定到北方根据地去,到战斗的第一线去,参加这一伟大的斗争。
组织同意我们北上。冯契同志为我们写了介绍信。
从昆明到北方根据地路途遥远,交通阻塞,国民党反动派又在许多地方设置了检查站,搜捕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仅昆明到重庆这一段就有福源、息烽、三桥(?)几个危险地区。抗日战争时期,一些由昆明赴延安的革命志士,就在这些地方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投入了集中营或惨遭杀害。要突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层层封锁是困难的,也是危险的。但是我们仍然决心北上,到抗日战争中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晋察冀,到枪声最激烈的地方去。
一九四六年五月五日,我和李正凌由昆明出发。我们这一行动当然是秘密的。因此,临行前一天的下午,李正凌以做生日为名,约了冯立典等几他好友在一家名叫共和春的饭店吃晚饭,意在告别。第二天早晨,便乘座一辆烧木炭的商车出发了。记得那天早晨还有两个朋友前来送行。他们是知道我们的去向的,大家都明白此行危险极大,生死难料。不知是否能够再次见面。当时处于抗日战争结束不久,大批公务人员、学生和工人向北方复员,我和李正凌便也化装为大学生混迹其中。但我们的普通话讲得非常不好,一听就知道是南方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由昆明到重庆约一千公里,途中除国民党反动派的严密检查外,还有土匪出没,抢劫行人、车辆。我们事先准备了有关证件,大部旅费也先汇到重庆。富源、息烽、三桥(?)几个危险地区,我最耽心息烽这个地方。抗日时期,国民党反动派在这里囚禁过很多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有的遭到杀害。张学良和杨虎城两将军也曾拘禁于此,是军统严密控制的一个地方。我们在途中虽经过几次严格的检查和盘问,但由于当时沿途很混乱,我们趁乱越关过卡。七天后到达重庆。
到达重庆的第二天,我们即到18集团军重庆办事处联系,办事处马西林同志接待了我们。详谈了我和李正凌有关情况后,马要我们在重庆等待几天,他再把组织研究结果告诉我们。
在重庆等待消息期间,我们见到了曾在陆良一起工作的刘以治同志,并由他带我去探望因患鼻疾而住院治疗的刘国志同志。刘是我的好友,一九四四——一九四五年间。他和我及董易三人曾共同负责过云南陆良中学那个据点的工作。见面后,我把北上的意图告诉了他,那时他已从陆良调到重庆,利用他比较有利的社会关系,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但他的家庭很为他担忧,要送他去美国留学。他征求我的意见,是去美国,还是留在国内?我说:“很快就要打起来了,当然是留在国内参加斗争,去美国干什么!”全国解放后得知刘国志没有去美国,留在国内工作。在担任中共重庆沙磁区特委书记期间,为叛徒出卖被捕,囚于“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一九四九年十一月重庆解放前夕,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小说《红岩》中的刘思扬,就是以刘国志为原型写的。
在重庆时,刘国志安排我们到《商务日报》去住,比较安全。我去看了一下,环境倒也安静,只是刘本人因病住院。不在宿舍,又再无其他熟人。我们两个生人突然住进,容易引起误会,而且考虑在重庆时间不会太久,所以还是住在一家小旅馆里,等候消息。
过了两天,我们再次见到马西林同志时,他便告诉我们几个北上后的联络地点:北平《解放》报(三日刊)杨庚;南京中共代表团刘光;山西某地邓拓。我和李正凌怕在路上搞忘了,误了大事,便用铅笔把这几个人的姓名以英语分别记在一本袖珍英汉小字典里随身带着。取得联系地点和联系人的姓名后,我们便继续北上了。
根据当时的交通情况,我们打算先到西安,然后到风陵渡过黄河,至太原,出娘子关经石家庄赶北平,突破封锁进入晋察冀。
由重庆到西安,当时可乘汽车。我们知道国民党反动派在汉中和西安附近都设有集中营,专门囚禁由各地奔赴延安而在途中被捕的革命志士和从延安出来的人员。所以我们特别小心,不多说话。越往北走,情况越复杂,空气也越紧张。到宝鸡,投宿时旅店都要求交验国民党证或三青团证了,晚间国民党宪警对旅客的盘查更是严格。我和李正凌都感到情况相当严重,随时有被捕的可能。在李正凌提议下,把原来由我一人集中携带的旅费一分为二,我们两人各带一份。并装作互不认识,平时避免接触。这样,若是出了问题,被抓走一个,还有一个。
到了西安,准备乘陇海路火车东进,到风陵渡过黄河。
但国民党反动派正以三十万部队围攻我中原解放区,李先念率所部数万人向北突围。陇海路由西安东去不远就中断了。我们已不能按原计划到风陵渡过黄河继续北上。若硬着头皮沿陇海路东进至南京找刘光,则一些地段须要步行。在行进中有些地方可能会变成战区,更难通行。若如此,何不如退至重庆,沿长江而下,更有把握。在此进退两难之际,李正凌竟打听到一条继续北上的道路,即乘火车到华阴,然后步行经韩城、大荔等地至一很偏僻的黄河渡口——禹门口,渡黄河,再步行至临汾,就可乘火车至太原,再出娘子关至石家庄转北平。我去买了一张《中国地图》来查阅,这张地图很好,全国县镇之间的道路都标得很详细,觉得他打听到的这条道路可行,便急忙出发了。走了几天,一天上午在途中忽然听见一片响声,好似万马奔腾,越往前走、响声越大,行人告余曰:此黄河也,昼夜奔腾,声闻数里。到了黄河岸边,只见黄河水奔腾咆哮,浪涛汹涌,两岸悬岩绝壁,狂风怒吼,鬼哭神嚎。我们乘一可容十人左右的木舟渡河,船夫喊着号子,划着巨浆与惊涛骇浪搏斗,乘舟渡河者不敢说一句话,听天由命。
渡过黄河天险,乘一北方才有的桥车至禺县投宿。次日一早,又继续北进。这时李正凌突然拉起肚子来了,身体虚弱,有气无力。找了一点药吃,又雇了一辆大车让他躺在上面,因渡河入晋以后,已很少见到大米,所食均为小米、玉米之类,能吃到一点白面,已经很错不了。李正凌水土不服,致染疾病。由禹县至临汾行程数日,据说常有国民党军和八路军的便衣侦查人员出汉,盘查行人,因难以识别他们究竟属于何方,回答问题错了,就严重了所幸几天之中,都末碰上他们,平安到达临汾。
由临汾乘火车到太原,我们感到高兴,因为离开陕西华阴以后,十几天来,我们有时步行,有时乘坐大车。吃了不少苦头。每日行程不过几十里,现在能够坐上火车,自然感到高兴。但是,就火车正在行驶中,突然枪声大作,乘客惊恐万状,有人说是“八路来打火车了!”我和李正凌是坐一等车厢,乘客很少,听见枪声,众人都往座椅下面躲藏。不久枪声就停息了。秩序恢复正常,傍晚,我们终于到达太原。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旅馆之中。距太原城不远。
太原当时戒备森严,一般人进城十分困难。我去试了一次,竟被阻于城门之外,还被反复盘查了一番。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天,是为了给李正凌治病。以后,便乘火车继续前进,出娘子关,在石家庄住了一宿,转北平。在火车上阅读报纸,得知重庆办事处指定我们在北平的联络地点《解放》报社已被国民党反动派查封。糟了!联络地点既被查封,再去就是自投罗网。怎么办呢?只有去找北平地下党,只要和北平地下党取得联系,问题就能解决。对,就这么办,有进无退!
六月初,我们到了北平,住前门车站附近的“第一宾馆”,住下后,让李正凌赶快去看病。我则立即到北京大学附近的沙滩找一位名叫邢福津的朋友。这是我们离开昆明前冯契介绍的一个关系。当时在北平《实话报》工作。到了他的住所,他不在家,说是到报馆上班去了。我对他家一位年青的女学生模样的人说明我是从昆明远道而来,找邢有要事,刚下火车,北平街道不熟,请她设法把邢找回来。这位女学生倒很客气,让我坐下等一会,她去打电话。不久,邢回来了。我把冯契的介绍信交给他,说明了来意。他详细询问了我们的有关情况和昆明几个朋友的近况,最后他表示一定帮我们的忙,并约定等二天下午再和他见面。
邢福津的热情、诚恳,深深地感动了我。没有想到,在我们陷入绝境的时候,竟在举目无亲的北平找到了邢福津,和北平地下党取得了联系。
第二天下午,在约定地点和邢见面后,他要我们准备好化装成商人,到居庸关突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封锁去当时晋察冀边区的首府张家口。约定次日早晨到他的新的住址东观音寺三号和一位姓李的同志见面,由这位同志为我们带路去夹封锁线。次日早晨,在邢福津的住所见到了那位姓李的同志,他告诉我第二天早晨的见面地点、联络方法、路上注意事项以及受到盘查时的答词等等。邢福津已为我和李正凌准备了化装的衣服,试穿了一下,很合适。但共同的感觉是我们的北方话讲得不好,讲上几句话就要露马脚,最好不讲话。李同志要我当天下午五时再到西寺附近一个叫做“义成公”的咖啡馆和他见面,作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商谈。
当日下午,我如约到“义成公”见到了那位姓李的同志。他告诉我说,当天去居庸关突封锁线的同志有五人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因此,我们次日去突封锁线的计划取消。真是糟透了!怎么办呢?
第二天见到邢福津时,他已经知道了情况,要我们等两天,他再想别的办法,过了两天,邢打电话到旅店找我,要我去见他。到约定地点见面后,他给了我一张背面写着两句话的名片,要我到北京饭店二楼中共代表团去见一位叫李绪岗的同志。当时还在和国民党进行着和平谈判,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驻北平代表团部分人员在北京饭店二楼,见到李绪岗同志后,他让我和李正泼立即到翠明庄去。我和李正凌到了翠明庄,才知道那是一所非常考究的旅馆,中共代表团的许多同志都住在那里。同志们告诉我们,门外摆烟摊、卖水果、蹬三轮的都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要我们不要出门,防止出问题。当晚,一位同志和我谈了话,并向我了解了有关李正凌的详细情况。
次日早晨,我们一行七、八人,张连奎带队,由翠明庄乘汽车到前门车站上火车,至青龙桥下车,步行出居庸关。张连奎当时佩国民党上校军衔。配置在居庸关一带山岗上的国民党部队的一个尉级军官看到我们,前来询问:“你们是不是三方面的?”(指国民党、中共和美国)张连奎回答说: “我们是中共方面的。”那个国民党军官就走了,又走了不远,已经到了国民党部队的前沿阵地的一道关卡,远处山岗上已能看到我军的哨兵。在这里我们被国民党部队以各种籍口加以留难,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全都是中共代表团的工作人员,他们甚至命令士兵把我们包围起来,刺刀对着我们的胸口。张连奎据理力争,纠缠了几乎一个小时,才放我们走出关卡。
一九四六年六月十四日,我们终于突破国民党的封锁,进入了晋察冀。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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