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病房一共有四张床位,靠北处住着一位老伯,虽然79岁了,但精神矍铄,身板看起来也硬朗,说话走路颇具风度,想必年轻时一定仪表堂堂,气质不俗。即使到了这般年纪,脖颈上仍挂着一个护身符般的饰品,是一条粗绳圈上拴着一个小金属饰物,好像是一把装在刀鞘的佩刀。陪床的是他的老伴,80多了,身材瘦小,脸上的皱纹如一张风蚀的铜版上刻满的菊花图,透着一股沧桑。时光在这对老夫老妻身上留下无情的印记,但是妻子照顾起病床上的丈夫,显得那么体贴和无微不至。有时同屋的病友们劝她回乡下的家里好好休息,换一个年轻点的来,毕竟大妈年岁也实在大了,看起来身板比患病的丈夫还要弱得多,再说在医院伺候病人是件累人费心的活儿,但大妈总是不屑地说:“这算什么,在家里儿,50斤的一袋面粉我现在还能鼓捣到屋里去呢。”
老伴输液,大妈一刻不离左右照顾,接小便、叫护士换液,给丈夫倒水喝等事情都是她一人忙活,有时老伯刚挂上液,老俩就并排躺在床上,这时老妈可以轻松片刻,和老伴一起看会儿电视,或者睡会儿觉。但是无论老伯睡的多沉,每次吊瓶里液不多了,大妈像有心灵感应般即可从床上轻轻爬起来,然后缓缓地走出病房,叫来护士换液,她便站在一旁,抬起眼睛望着护士麻利地调液,等护士离去,她仍不放心地握起老伴的手腕,看是不是针头处有回血,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这个呼叫器坏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修好?多不方便?”每次护士进来拔液,我都发一通牢骚,护士勉为其难道:“没办法,院里说系统出了故障,修不好了。”其实,年轻的我倒不觉得什么,常常举着吊瓶到护士室换液,但总想借此机会给这位大妈“鸣不平”,如果呼叫器修好了,也可省得她一趟趟去唤护士了。
也许是我生平第一次住院的缘故,两位老人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在病房里那么恬静、淡然,不输液的时候,俩人坐在走廊椅子上休息,吃饭时在一个盘子里夹菜,虽然没有亲昵的动作和话语,但举止中透着岁月所赋予他们的浓浓的相濡以沫,恩恩爱爱的味道。
记得我刚到病房的第一晚,当时要接受3天不断液的维持治疗,心情郁闷而焦躁。大概晚上10多钟,恍惚中,我看见丈夫将吸氧管从自己的脸上取下,小心翼翼地轻轻推送到她鼻孔内,大妈安详地躺在他身旁,默默接受着这份“礼物”。其间,他们没有讲一句话,但我颤栗的心灵好像分明听见——丈夫说:“你辛苦一天了,来,吸吸氧,能解乏呢!”大妈回答:“守着盼着你能早点结实起来,就不知啥叫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