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恋1949》
人 物 刘国鋕——男，重庆地下党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二十六岁。
曾紫霞——女，重庆大学学生，中共地下党员，二十一岁。
熊永辉——女，李文祥的妻子，交通员，中共地下党员，三十岁左右。
李文祥——男，重庆地下党城区区委书记，三十五岁。
徐远举——男，国民党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特务头子，三十六岁。
宋廉嗣——女，重庆大学学生，中共地下党员，二十一岁。
刘国琪——男，刘国鋕的五哥，川康、川盐银行经理，三十三岁。
侯 枫——男，重庆大学训导长，特务，四十五岁。
黄茂才——男，渣滓洞少尉看守，二十八岁。
老 人——女，老年曾紫霞，五十八岁左右。
重庆大学学生若干
众难友（陈然，江竹筠，李青林等形象）
卫兵若干、看守若干、棒棒
序幕
时 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
地 点 重庆大学团结广场，一棵黄桷树前。
人 物 老人（曾紫霞），重大女学生。
﹝幕起：一名女学生引导着一位老人（曾紫霞）来到团结广场的一棵黄桷树下。
盘根错结，经受住了百年的风风雨雨后，它依然根深杆壮，枝繁叶茂。重庆人爱黄
桷树，因为它象征了重庆人艰苦卓绝、适应性强、永不妥协的性格。重大的学生们也
喜爱它。夏天，酷暑难耐，三三两两的学生便在树下乘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挣脱
出来，留下斑驳的树影。他们席地而坐，或是说着时局，或是捧着惠特曼的诗集……
它见证了时代的发展，也见证了一代一代重大人的拼搏。
﹝老人的年纪五十八岁左右，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有了道道皱纹，它
们见证了沧桑和许多变故，但从圆润的脸庞上依然能想象得出年轻时的清秀模样。老
人见到这棵树，像是找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抚摸着树干，泪含在眼眶里。
女学生 （指着前面）您看，前面就是团结广场了，四周都是黄桷树。当年拍摄电影《烈火
中永生》的时候，就选了这个地方。
﹝老人的手颤抖地抚摸着黄桷树。
女学生 这就是我们学校最老的一棵黄桷树了，有一百多年了。对了，据说在这颗黄桷树
下还发生过一段爱情呢，女的是重大医学院的学生，叫曾紫霞，男的好像是个共
产党员，叫——
老 人 （泫然）叫刘国鋕。
女学生 您知道他们的故事？
﹝老人点点头。
女学生 我一直都想听呢，您给我讲讲吧。
老 人 很久了，很久了……
——幕落
第一场
时 间 一九四七年秋的一天，接近傍晚。
地 点 同序幕。
人 物 曾紫霞，宋廉嗣，刘国鋕，熊永辉。
﹝幕起： 曾紫霞站在树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等待着什么。
﹝曾紫霞是一九四六年考入重庆大学医学系的女生，她是四川人，今年21岁。她像所
有川妹子一样泼辣得很，嘴巴厉害，敢说话，从不吃亏。她爱笑，她的杏核脸非常适
合于笑的，况且她的笑又不是娇媚之笑，是爽朗的，是透亮的，是对待同学真诚的。
她今年刚刚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六一社”，，她是怀着对革命的憧憬，对共产主义的
向往而走上这一步的，像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激情是有的，但是激情掩盖不住幼
稚。她还年轻，需要成熟。
﹝此刻，她穿着一身小格子的旗袍。
﹝她哼唱着《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
﹝宋廉嗣上。她是曾紫霞的同学，也是“六一社”的主要成员。
宋廉嗣 （捂住她的眼睛）你猜猜我是谁？
曾紫霞 别闹了，小宋。
宋廉嗣 干嘛呢？
曾紫霞 等人呗。
宋廉嗣 在等刘国鋕！对不对？
曾紫霞 知道你还问。昨天明明说好的。
宋廉嗣 别急，可能是有别的事耽搁了。
曾紫霞 嗯。
宋廉嗣 紫霞，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你们——
曾紫霞 哎，我们可没什么的。
宋廉嗣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紧张什么？
曾紫霞 我紧张了吗？
宋廉嗣 脸还红了呢！
曾紫霞 天气热啊。
宋廉嗣 紫霞，说真的，你和刘国鋕到底怎么样啊？每次刘国鋕来我们学校，你们都像胶
水一样黏在一起，要不在松林坡，要不就是在鸳鸯路，幸福的真让人羡慕呢！
曾紫霞 我们在说工作的事情，你别误会。
宋廉嗣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有想过弄假成真？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觉？
曾紫霞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他懂得多，作风上也好，跟他在一起
能学到很多东西。
宋廉嗣 那你就是爱他的。
曾紫霞 那就是爱情吗？
宋廉嗣 你以为呢？
曾紫霞 爱情应该是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时间，他出人意料的出现，他拿着花，对我说爱我。然后，就是一辈子……多浪漫啊。
宋廉嗣 他是谁？谁是他？
曾紫霞 他就是他！对了，小宋，陈以文是怎么向你表白的呀？肯定特浪漫吧。
宋廉嗣 是吧。有一天晚上同学说有人在民主湖等我，我到了那里没看见谁，只看见一束
花和一封信。
曾紫霞 信上一定是表白的话。
宋廉嗣 我以为也是，打开一看，是空白的。
曾紫霞 怎么回事呢？
宋廉嗣 我正觉得奇怪呢，以文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拉起我的手对我说了一些话，问我愿
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曾紫霞 你当时同意啦？
宋廉嗣 嗯，同意了。
曾紫霞 信为什么是空白的呢？你问他没有？
宋廉嗣 他说，让我和他一起写上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事业。
曾紫霞 真浪漫！
宋廉嗣 我觉得你和刘国鋕也很合适，为什么一定要男生主动，男女要平等，你主动点。
曾紫霞 （半开玩笑地）不，对他，我还想“考察考察”呢。
宋廉嗣 呵呵，你考察老刘？！他地下斗争经验丰富，理论修养又高，人么，又那么潇洒，
可是迷倒不少同学了哦。你要是再“考察”下去，刘国鋕可就是别人的了。
曾紫霞 爱是谁是谁的，我才不稀罕呢！
﹝刘国鋕上。刘国鋕出身四川泸州的豪门，他的家庭和当时的国民政府要员有着很
多关系，没想到这个人称“七少爷”的刘国鋕竟然投身革命。他今年26岁，个子不
高，脸盘俊秀，浓眉毛，凹眼眶，一身西服，皮鞋擦得很亮，头发梳得齐整，倒是
很符合少爷的出身。毕业于西南联大的他，说话幽默，透着文气。
﹝他是中共地下党重庆市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多年斗争的磨练，已经使他有了和年
龄不相仿的老练与成熟。
刘国鋕 稀罕谁啊？
宋廉嗣 稀罕那个“他”呀！
刘国鋕 他？他是谁啊？
宋廉嗣 你问紫霞啊，嘿嘿嘿嘿
曾紫霞 小宋！
刘国鋕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宋廉嗣 不告诉你，这是我们女孩之间的秘密。
〔刘国鋕哈哈大笑。
宋廉嗣 你又笑什么？
刘国鋕 我也不告诉你，这是男人的秘密。
曾紫霞 你迟到了。
刘国鋕 （拿出怀表）对不起，我来晚了。
曾紫霞 （伸手）东西呢？
刘国鋕 想着呢。（从包里掏出一叠粉红签字纸，紫霞迅的装进包里）三百份《挺进报》，你们负责分发到同志们的手上。记住，这是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印出来的，一张也不能浪费！
曾、宋 保证完成任务。
刘国鋕 学生自治会要换届了吧？
宋廉嗣 对，我正要跟你说。最近我看见三青团的特务活动频繁，请同学吃饭，我听叶孟
君说，他们还发红包。
刘国鋕 他们是想控制重大的学生运动。自治会的领导权，我们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他
们请客吃饭，我们谈心，搞茶话会。小宋，你和叶孟君来组织，对同学们要有耐
心，讲明道理。千万要记住，在公开场合要减少暴露。
曾紫霞 那我呢？
刘国鋕 你也要减少暴露。
曾紫霞 嗯。
宋廉嗣 紫霞，你要好好陪老刘谈恋爱。爱情应该是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时间——
曾紫霞 小宋！看我把你的嘴巴堵上！
刘国鋕 你们今天是怎么了？
曾紫霞 我们闹着玩呢。你就别管了。
宋廉嗣 我去安排分发报纸了。
刘国鋕 小宋，一定要记住，你和叶孟君要减少暴露。任何公开的的活动一定要向组织请
示后再进行。请你转告叶孟君同志。
宋廉嗣 嗯，知道了。紫霞，老刘，再见。
〔国鋕坐在树下。
曾紫霞 奇怪，今天不去找同志们商量事情吗？
刘国鋕 （盯着紫霞）我今天没有事。
曾紫霞 那你来干什么？
﹝刘国鋕只是看着紫霞。
〔李文祥和熊永辉上，后面跟着棒棒，棒棒只是提了一点东西。熊永辉是中共地下党
员，是李文祥的妻子。她的年龄要稍大一些，卷头发，接近三十岁的样子。她的公
开身份是重大的教师，实际是李文祥的交通员。此时，她穿着一身旗袍。李文祥是
中共地下党城重庆区区委书记，他大约35岁，此刻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
熊永辉 表妹。
曾紫霞 表姐，表姐夫也来了。
熊永辉 我听你同学说，你们在这甜蜜呢。
李文祥 刘先生你好啊，最近在哪里高就？
刘国鋕 在四川省经济研究所谋了一个差事。李先生呢？
李文祥 做点生意，比不得你们安逸。
棒 棒 先生，东西放在哪？
李文祥 （给小费）你先把东西放在那边等我们。
棒 棒 是。（下）
李文祥 （大声）刘先生，我最近新进了一批雪茄，听说您抽雪茄是行家，可否赏脸给我鉴别一二，我们也好聊聊。
刘国鋕 表姐夫开口了，岂敢不从。
李文祥 永辉，你和表妹先聊着。晚些时候，我做东，去重庆饭店打打牙祭。
刘国鋕 算了，随便找个地方。
李文祥 哎！听说，重庆饭店新来了个厨子，上代是给慈禧烧菜的御厨，我们也去尝尝
这老佛爷吃的菜到底是个啥滋味。就这么定了！走吧，刘先生。（二人下）
曾紫霞 永辉姐，你怎么来了？
熊永辉 以后啊，你得改口叫我熊老师了。
曾紫霞 老师？
熊永辉 组织派我来重大工作，以后我的身份就是教师。
曾紫霞 太好了，以后可以经常见到永辉姐了，哦，熊老师。（鞠躬）熊老师好！
熊永辉 （笑）你这个丫头啊，太调皮了。
曾紫霞 永辉姐，你和李文祥是夫妻，你又是党员，多不方便啊，他怀疑过你没有？
〔熊咏辉笑而不回答。
曾紫霞 永辉姐，我看他还是挺赞同革命的，人也蛮正气的，要不发展李文祥入党吧？
熊咏辉 （呵呵笑了）你呀你，自己还没入党，就要介绍别人了。
曾紫霞 唉，就是啊，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为党员呢。
熊咏辉 快了，你有一位好的介绍人。
曾紫霞 （略带埋怨）不知道要考察到什么时候了。
熊永辉 紫霞，这两年你和刘国鋕谈恋爱，我看你们是很好的一对。
曾紫霞 哎……我们是工作关系，我是他的联络员。
熊咏辉 你就不要瞒我啦，脸都红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我给你们当回红娘？
曾紫霞 不要不要，我还要想想呢！
熊咏辉 还要想什么呢？
曾紫霞 刘国鋕是个少爷，娇生惯养那么多年了。你看他身上挂着金表，皮鞋擦得锃亮，西服笔挺，活脱脱的少爷。总觉得缺少什么。
熊永辉 缺少什么？
曾紫霞 革命者的气质。
熊咏辉 什么，就因为他穿的像个少爷，就缺少了革命者的气质？
曾紫霞 永辉姐！
〔刘国鋕上，抬手往后捋了捋头发。
〔二人哈哈大笑。
刘国鋕 你们笑什么？
熊永辉 在笑你。
刘国鋕 我今天哪里有不对吗？为什么总有人笑我？
熊永辉 你啊，就不要问了。这是个秘密。
刘国鋕 永辉姐，上级有什么指示没有？
熊永辉 川东临委决定派陈以文同志去川东农村工作，我知道小宋和小陈两个人的关系，
要做好小宋的工作。
曾紫霞 交给我吧，小宋明白的。
熊永辉 另外，《挺进报》的经费比较紧张，而且手工印刷效率低，老彭和蒋一苇同志
很想买一台手摇油印机。
刘国鋕 经费我想办法筹措吧。
熊永辉 要尽快。
刘国鋕 好！对了，李先生在文字斋前面等你。
熊永辉 好。你们聊着。我走了。（下）
刘国鋕 紫霞。
曾紫霞 嗯？
〔国鋕看着紫霞，只是微笑，不说话。
曾紫霞 （害羞）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
刘国鋕 看看不行吗？
曾紫霞 看吧，看吧！（叹气）陈以文一走，不知道小宋他们两个人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刘国鋕 很快，等到解放的那天。
曾紫霞 你知道吗？小宋和陈以文他们俩还很浪漫呢！爱情就该浪漫，你说呢？
刘国鋕 浪漫？我想两个人有共同的信仰，并共同为这个信仰奋斗更重要吧。
曾紫霞 那当然是基础。不过，也要懂得浪漫，懂得崇高的爱，不是吗？
﹝刘国鋕掏出怀表。
曾紫霞 挂着金表，——怪不得他们都喊你叫做公子哥。
刘国鋕 地下工作，需要资产阶级的打扮。
曾紫霞 你该走了。
刘国鋕 再坐一会。你看太阳要落山了，真美。
﹝曾紫霞点点头。
刘国鋕 还记得西蒙诺夫的那首诗《等着我吧》。
曾紫霞 记得，你说过是你最喜欢的。
刘国鋕 等着我———我会回来。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等到那大雪纷飞，等到那酷
暑难捱——
曾紫霞 纵然爱子和慈母认为——我已不在人间，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刘国鋕 亏了你的苦苦等待，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从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拯救出
来。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刘\ 曾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明白——只因你苦苦的等待！
刘国鋕 走吧，我该回去了。
曾紫霞 我送你。（二人下）
﹝ 徐远举，侯枫上。
﹝徐远举是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也就是军统的特务头子。他的年龄大约36
岁，脸尖，围着嘴巴一圈的胡子。此刻，他穿着一身中山装。
﹝侯枫是重大的训导长，真实身份也是个特务，他穿着中山装，弯着腰，回答他的老
板的训话。
侯 枫 处长，请。
徐远举 侯枫，重大的地下学运组织的线索找到没有？
侯 枫 还没有。
徐远举 废物！最近学生闹得很凶，领头的都是你们重大的学生。我把你安排在重大，不
是让你在这里安逸做个训导长，我是让你找地下党的线索！
侯 枫 徐处长，那些个闹得凶的学生，我派人都监视着，尤其是那个叫叶孟君和宋廉嗣
的。只要处长一句话，我就能把她们统统抓起来！
徐远举 对待这些个学生，要多动动脑子。他们要是闹起事来，连总裁都要让他们三分。
不闹事，你怎么看出哪个是共产党？
侯 枫 处长的意思——
徐远举 你刚才说，有个叫叶孟君的。
侯 枫 是个活跃分子，重大“壁报社”的编辑，写的文章和《挺进报》上面的一个路子，
我早就注意到她了。
徐远举 就先拿她开刀！
侯 枫 是！
徐远举 重大学生频频闹事，背后一定有共产党的组织，只要破获重大的学运组织，我们
就能一举破获整个重庆的地下党。侯干事长，把这件事干好了，我亲自为你请功。
侯 枫 谢处长！
徐远举 记住，要秘密进行！
侯 枫 是！
——幕落
第二场
时 间 一九四七年初冬。
地 点 重庆大学临江路（鸳鸯路）。
人 物 曾紫霞，刘国鋕，宋廉嗣。
﹝幕启： 重庆大学的临江路依然幽静、绵长。矮矮的石栏，葱翠的草木，还有后
面的理工楼，文字斋等古典建筑，点缀了这里的诗意。临江路沿着嘉陵江，但其
实要高出许多，在幽长的石路上，俯视着江面，滔滔江水，自然有了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的豪情。
﹝开场时，刘国鋕一个人在望着江面。
﹝紫霞上。
曾紫霞 国鋕。
刘国鋕 （抬头看看天）今天阳光很好，我们走走吧。
曾紫霞 嗯。（刚走了一步）哎呦。（脚疼）
刘国鋕 脚怎么了？
曾紫霞 起了一个泡。
刘国鋕 好端端的，怎么起了一个泡？
曾紫霞 我和况淑华昨天走回来的。倒霉。
刘国鋕 什么？从上清寺走回沙坪坝？为什么不坐车？
曾紫霞 我和小况的钱都给饭钱了。
刘国鋕 我说请你们吃饭，你们非要自己付账。
曾紫霞 我们可不像有些女人，揩男人的油。你们男人付得账，我们女人也付得！
刘国鋕 （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真没有办法，又可爱，又可气！
曾紫霞 不许笑我。你还笑。不理你了。
刘国鋕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紫霞，我有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曾紫霞 是什么？
刘国鋕 （拿出中央日报）你看看这上面的标题。
曾紫霞 中央日报？‘国军击溃骚扰文星场、杨通乡之共匪’。
刘国鋕 真实的情况是，这次起义给当地敌伪政权以沉重打击。你知道，是谁领导的
吗？
曾紫霞 是谁？
刘国鋕 陈以文。
曾紫霞 真的呀！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宋，她肯定要高兴死了。
刘国鋕 以文报纸办得好，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曾紫霞 还有好消息呢？一块告诉我吧。
刘国鋕 组织上同意你们的提议，创建歌咏队。
曾紫霞 太好了！
刘国鋕 准备叫什么名字？
曾紫霞 昨天我、小宋和小况商量叫“高声唱”歌咏队，怎么样，不错吧？
刘国鋕 （笑）“高声唱”？你们怎么不叫“低声吼”呢，你们住在松林坡，叫“松涛”多
文雅呐。
曾紫霞 松涛歌咏队。我们的歌声像波涛一样，我们的信念像松林一样挺立！我回去跟大
家商量一下，就用松涛歌咏队，我喜欢这个名字。
刘国鋕 领导人选的问题，由“六一社”的况淑华担任队长，以后况淑华要少露面，不能
参加任何公开的进步活动。记住！
曾紫霞 为什么？
刘国鋕 松光社和壁报社已经引起敌人的注意了，况淑华还没有被敌人注意，今后一定要
减少露面，将来一旦有突发事件，她能够顶上来。
刘国鋕 我们的第一首歌，唱什么？
曾紫霞 我都想好了，《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清唱几句）——还有一个好消息呢？肯
定更好，快告诉我。
刘国鋕 （刘国鋕只顾看着她）我们的关系应该明确了。
曾紫霞 关系？什么关系？
刘国鋕 当然是恋爱关系。工作不允许我们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我对你的感情你很清楚。
〔紫霞茫然，震惊。
曾紫霞 什么……
刘国鋕 （从兜里掏出两个大荔枝，兴冲冲地）这是五哥坐飞机刚从广东带来的，我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鲜荔枝呢！我特意选了两个揣上，带给你尝一尝。
﹝追光起，灯灭。
曾紫霞 （独白）这就是爱情吗？没有玫瑰，没有惊喜，更加没有罗曼蒂克，这简直就像是在同我谈判一桩生意！我感觉到了，就像有人泼了一盆冷水给我，我的心在抖。为什么荔枝不是玫瑰呢？他不懂爱情，他不懂爱情的崇高和浪漫！他这是资产阶级的做派！
﹝灯光恢复。
刘国鋕 你尝尝，可好吃呢！
曾紫霞 （冷冷地）我不稀罕这玩意，我不要。
刘国鋕 哎，紫霞，你——
曾紫霞 （背过身）今后你有事就找宋廉嗣联系，不要再找我了。
刘国鋕 （怔住，又紧跟了几步）你等一下，我有话说。你可以不同意我们的关系，但重要的是工作。你不爱我，我不勉强，我保证今后再不提它。只是，别因为这个影响工作，好吗？
曾紫霞 走吧，我还是把你送到车站。保护你安全离开沙坪坝，是我的职责。
﹝宋廉嗣神色匆匆上。
宋廉嗣 老刘！
刘国鋕 出什么事了？
宋廉嗣 叶孟君失踪了。
曾紫霞 什么！
刘国鋕 到底怎么回事？
宋廉嗣 四天前，叶孟君留了一张纸条说去趟城里，晚上回来，我也没在意。过了两天还是没有回来。我问了她在重庆的哥哥家，也没在那，我还去了重华学院，她的朋友也说没见到她。
刘国鋕 紫霞，马上召集六一社干事去你宿舍开会，快，马上！
曾紫霞 好！
——灯灭
﹝老人黑暗中旁白。
老 人 叶孟君是被敌人秘密逮捕了，从此就再没了消息。没想到，过了几天，更加令人吃惊的消息传来，小宋也失踪了。
第三场
时 间 一九四八年初冬。
地 点 重庆大学临江路。
人 物 侯枫，众学生，曾紫霞，刘国鋕，特务甲，特务乙，熊永辉，李文祥，棒棒。
〔幕启： 一群学生围着侯枫，还有学生跑到人群中，他们喊着：“同学们，训
导长在这！”曾紫霞也在这一群学生中。
人群中 侯训导长，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侯 枫 同学们误会了，我因为公务繁忙，不是有意躲着大家。
众 人 我们的安全，你们怎么保障！
侯 枫 不要喧哗！聚众要挟是不许可的！你们谁是代表？除了代表，都应该肃静！
曾紫霞 我是“叶宋事件调查委员会”的代表！
侯 枫 哪个年级的，你的学号，姓名？
曾紫霞 （清晰地）医学系三年级，我叫曾紫霞。堂堂的高等学府，一个月之内，竟然
失踪两名女学生，同学们的生命保障何在？人身安全何在？
众 人 还我同学！还我同学！
曾紫霞 我们有两项要求！第一，要求当局释放叶宋！第二，要求学校当局清除反动
学生，保障学生安全！
侯 枫 同学们，学校是保障你们的安全的，刚才张洪沅校长特别嘱我要向当局提出
寻找失踪学生的要求，维护教学秩序。
人群中 说得好听，为什么三青团的反动学生要监视我们，还说是奉了侯训导长的命令！请训导长解释！
侯 枫 无稽之谈！鄙人身担保障学生安全的重责，岂能监视大家？大家不要被谎言
蒙骗了！
曾紫霞 训导长，请问把宋廉嗣诱骗到警察局的赖国卿是你派去的吧？小宋被你们骗
去讯问之后再也没回来，你们怎么解释？！
侯 枫 谣言！这是谣言！鄙人以人格保证，没有！
曾紫霞 同学们，是赖国卿亲口向我们承认的！（拿出自白书）这是她写的自白书。
众 人 走狗！滚出松林坡！滚出女生宿舍！
侯 枫 误会，都是误会。
曾紫霞 误会？我再问训导长，三青团的反动学生张光汉到女生宿舍搜查，我们的安
全如何保障！
侯 枫 庄严的学府，讲话要有证据！
曾紫霞 今天上午，特务张光汉再次窜到女生宿舍，企图再次破坏，被法律系的同学
当场抓住！（拿出两张纸）同学们请看，这就是证据，他亲手写的黑名单！我
们还在他身上搜出重庆军统战的秘密命令！他的真实身份是军统重庆站学运
组副组长。
〔同学们再次喧哗起来，他们被激怒了。
一男生 不许特务行凶！张光汉在哪里，给我拉出来！
一女生 公审张汉光！
侯 枫 （冰冷，焦灼地地）同学们，不要感情冲动，请大家冷静，冷静！我们学术机关，西南的最高学府，不能非法逮捕人，也无权审判。
曾紫霞 请问训导长，随意逮捕学生是合法还是非法？开黑名单是合法还是非法？监视同学是合法还是非法？
人群中 不许特务横行！还我同学，惩治特务，保障安全！
众 人 还我同学，惩治特务，保障安全！
〔一学生跑上。
学 生 同学们，我看到特务张光汉从训导室跑了！
人群中 训导长放跑了特务！
人群中 跑得了特务，跑不了训导长！我们向训导长要人！
众 人 把特务交出来！交出来！
侯 枫 同学们，同学们，鄙人还有公务在身！（想跑）
〔同学们嚷嚷着追着训导长。
〔刘国鋕手握着鲜花上。他拉住曾紫霞。
刘国鋕 紫霞。
曾紫霞 （停住脚步）国鋕，你来了。
刘国鋕 （刻意地）那边那么乱，你干什么去。
人群中 曾紫霞，你还去不去训导室？
曾紫霞 我不去了，我有事。
刘国鋕 （递上玫瑰）送给你。
曾紫霞 叶孟君和宋廉嗣有消息没有？
刘国鋕 没有。组织上正在想办法寻找。
曾紫霞 有什么指示吗？
刘国鋕 （左右看看）组织决定，明天罢课一天，在校内游行。
曾紫霞 我们想上街游行。
刘国鋕 不行。运动要限制在学校，矛头要指向学校当局。
曾紫霞 我们为什么不能上街表达愿望？况且，这样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更能
给敌人施压，逼迫他们释放叶孟君和宋廉嗣。
刘国鋕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敌人会找到借口进行大规模逮捕。
曾紫霞 你这是胆小，你怕，我们不怕！为了叶孟君——
〔国鋕突然自然地牵起紫霞的手。
曾紫霞 你……
〔两个同学走过来。
女生甲 小曾，又和男朋友在一起啊。
曾紫霞 是啊，他来看我。
女生乙 瞧他们幸福的样子，好羡慕呦。
〔国鋕松开手。
曾紫霞 我还是想上街游行，我不怕！
刘国鋕 紫霞，你的心情我理解，叶孟君失踪，我也着急，难道我不想赶快找到她
吗？但我们必须要遵守党组织的决定。上街游行，我们会给敌人进行大规模
逮捕的借口，我们不能忘记今年敌人的“六一大逮捕”，我们多少同志因此被
捕入狱，这样惨痛的教训还不够吗？
曾紫霞 你说得对，我服从组织安排。
刘国鋕 你和况淑华一定要减少暴露，像刚才那样的状况，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明
天，我们要出一版专刊，号召大家给重大当局施压。
曾紫霞 松光社和壁报社负责吧。
刘国鋕 你忘记了，学生自治会我们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重大新闻”负责刊发，罢课
游行也要以学生自治会的名义组织。
曾紫霞 嗯，明白！你吃饭没有？
刘国鋕 没有。
曾紫霞 去食堂吧。
刘国鋕 不用。我随身带着饼干呢。
曾紫霞 你又不按时吃饭，怪不得总犯胃病。
刘国鋕 好，以后我尽量注意。
〔一阵吵闹。
曾紫霞 是三青团的特务。
刘国鋕 不要慌。（从包里拿出中央日报）
〔两个特务上。
特务甲 曾紫霞，我们真是有缘啊，又在这见面了。
曾紫霞 我真是倒霉啊，又在这儿见到你们了。
特务乙 曾紫霞，你在重大是个活跃分子，你可小心点，别栽在我们手里！
刘国鋕 你们干什么！
特务甲 你是谁？
特务乙 看样子，你不是学生啊。
刘国鋕 你说对了。
特务乙 什么报纸！拿来。（抢来看）哼！（又仔细看了看国鋕，国鋕拿出金怀表）
特务甲 你们在这干什么？
曾紫霞 （挽住刘国鋕的胳膊）这是鸳鸯路，你说我们干什么？
特务乙 哦，谈恋爱。
特务甲 你是——
刘国鋕 我是刘国鋕。
特务甲 你就是刘家七少爷！？
刘国鋕 我谈恋爱还需要通知你们吗？
特务乙 误会，误会，七少爷，都是自家人，误会。我们哥俩给您赔不是了。
特务甲 是，是，您大人有大量。都怪我们眼拙。
特务乙 对对。那我们哥俩就不打扰二位了。
刘国鋕 回来！我的中央日报！
﹝二人还回报纸，匆匆下。
〔紫霞和国鋕对视。
曾紫霞 国鋕，你应该去演戏。
刘国鋕 那我一定是反面角色。
〔二人笑，二人相互对视。
〔熊永辉上。
熊永辉 紫霞。
曾紫霞 永辉姐，今天没课呀？
熊永辉 上完课了没事，出来逛逛，果然是鸳鸯路，在这里谈恋爱真是享受。
曾紫霞 （害羞地松开国鋕的胳膊）永辉姐！
刘国鋕 正好，你们聊，我还有点事。（下）
曾紫霞 永辉姐，孟君和小宋——
熊永辉 我都知道。坚强些，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坚强。
曾紫霞 嗯！国鋕把工作都安排好了。
熊永辉 紫霞，你和刘国鋕怎么样了？
曾紫霞 还那样呗。
熊永辉 还那样是什么样啊？他跟你表白了？
曾紫霞 嗯。
熊永辉 答应没有？
曾紫霞 没有。
熊永辉 为什么啊？就因为他依然像个少爷？
曾紫霞 永辉姐，你说刘国鋕是个可以相信的男人吗？
熊永辉 你爱刘国鋕吗？
曾紫霞 我不知道。觉得他挺可怜的，那么忙，经常连顿饭都吃不上。可是，他不懂爱情。
熊永辉 （笑）什么是爱情？花前月下？你啊，真是个孩子。
曾紫霞 永辉姐！反正，他不懂。（想着）可是，他为什么不说了呢？
——幕落
第四场
时 间 一九四七年初冬。
地 点 重庆市白象街刘国鋕住处。
人 物 曾紫霞，刘国鋕。
﹝幕启： 刘国鋕正在写着什么，曾紫霞上，把门关上。
曾紫霞 国鋕，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刘国鋕 看你喘的，先坐下喝口水。
曾紫霞 我们想把运动再向前推，派代表直接去警察局要求放人。
刘国鋕 不行，现在必须停止斗争。
曾紫霞 停止？为什么？
刘国鋕 我们的运动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一段时期内，敌人不敢再对进步学生下毒
手。
曾紫霞 那叶孟君和宋廉嗣呢？
刘国鋕 组织从各方面分析叶孟君同志确实失踪了，或许已经遇害。根据市委的部署，我
们的斗争要适可而止。
曾紫霞 （眼泪汪汪）我不相信，一个星期前，我们还在一起商量事情，一起写文章，她说
过的话，她的笑声我都还记得，怎么才过了一个星期，就——
刘国鋕 （掏手绢）哭鼻子了。紫霞，我们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从参加革命那天起，我们
就得做好时刻牺牲的准备。有一天，可能我也会牺牲，要把眼泪擦干，只许哭这
一次。
曾紫霞 那这么说，宋廉嗣也——
刘国鋕 小宋已经安全转移了。
曾紫霞 什么！
刘国鋕 孟君失踪后，党组织认为小宋处境十分危险，决定由我保护小宋转移。她现在和
陈以文同志在农村工作。
曾紫霞 天哪！小宋转移了，没有失踪！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大家？！
刘国鋕 我当时不能同志们公开宋廉嗣的去向，这样会使已经起来的群众运动遭受挫折，
我们必须利用这次事件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曾紫霞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瞒着悲痛欲绝的同学们，一直瞒到现在。
刘国鋕 对。
曾紫霞 你看着我们痛苦，看着我们流泪，你就一点不露真情，你的心肠真狠！
刘国鋕 请你体谅，我当时必须要保密。
曾紫霞 你保守秘密我可以理解，可是你连我也不告诉，我好歹是你的联络员、是小宋最
亲密的同学、战友！你分明是对我不信任！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假扮恋人，以后
你找别人吧！
刘国鋕 紫霞，你要冷静，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党的原则问题。
曾紫霞 我不听。我一想到你明明知道小宋已经转移，还假惺惺地说寻找，我就恶心！
刘国鋕 紫霞，你听我给你说——
曾紫霞 我说过，我不想听！我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情是在演戏。我原以为，你只是在
敌人面前演戏，万万没想到你在同志们的面前一样在演戏。我怕，我怕和你在一
起。我走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刘国鋕 你站住！曾紫霞同志，请你冷静！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党的培养对象！
我现在以一名老党员的身份要求你，请你回答我，作为一名地下党员，基本的纪
律是什么？（紫霞不说话）回答我！
曾紫霞 不该自己知道的不问，不准泄露的事对亲人不说，在党内只准单线联系，不许
发生横的关系。
刘国鋕 紫霞，我这么做，完全是考虑党的利益和同志们的安全，你想想，敌人本来就有
谣言，说叶孟君是到了解放区，小宋安全转移的消息走漏了，这不就给敌人以口
实，证明我们共产党在蓄意制造事端吗！那我们在舆论上就陷入被动了，我们的
运动就会失去群众。那样的话，我们非但不能找到叶孟君同志的下落，还会因此
使我们的党失掉了群众这个灵魂，那以后，我们更多的同志就会危险了，我们的
党就危险了。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我只能说，你离成为一名真正的党员，还差
得远！我先出去，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向外走）
﹝曾紫霞哇的趴在桌子上哭了。
﹝刘国鋕忍不住又回来了，递了手绢给她。
刘国鋕 刚才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党的原则问题，党的利
益，任何感情都不得取代！
曾紫霞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刘国鋕 紫霞，我们做地下工作，有一点疏忽就可能给党带来不可挽回的危害，就有可
能有很多的同志牺牲，所以，原则问题，机密问题不能有一点妥协。
曾紫霞 我知道错了，请组织上看我今后的表现。
刘国鋕 好了，快把眼泪擦干，又哭鼻子，多大了。真是个小东西。
曾紫霞 你叫我什么？
刘国鋕 小东西。爱哭鼻子的小东西。爱听不爱？
曾紫霞 叫吧，叫吧。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刘国鋕 小东西同志，我也有个事情向你请示。
曾紫霞 请示什么？
刘国鋕 还继续做我的联络员，和我假扮恋人。
曾紫霞 （笑）保证完成任务。
——幕落
﹝黑暗中，老人的旁白。
老 人 （旁白）这是我第一次受到这祥严厉的批评，叫我终身难忘，我终于认识到了党的
原则的重要性，我对国鋕的了解更深了。日子在斗争中过去，渐渐的，不知从何
时起，我开始在他离开重大后，就又计算着他到来的时刻，我似乎早已忘记我曾
拒绝过他的爱……
第五场
时 间 一九四八年四月。
地 点 重庆市白象街刘国鋕住处。
人 物 曾紫霞，刘国鋕。
〔幕启： 开场时，紫霞已经在等候，桌子上放着她给刘国鋕送的一盒饭。刘国鋕
从外面回来了，他脸色苍白，手用力地压着胃部，他趔趄着，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倒在地上了。
曾紫霞 （上前扶起他）国鋕，你怎么了？
刘国鋕 紫霞，你来了。（努力表现出轻松）你说我笨不笨，在自己屋里绊了一跤。
曾紫霞 你脸色这么难看，胃又不舒服了？擦擦汗。（递给他手绢）
刘国鋕 我说过没事了。
曾紫霞 你就骗人吧。（看到国鋕拿出饼干）怎么又吃这个！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刘国鋕 一顿不吃没关系。现在有些同志很困难，硬是要挨饿了。节省一个钱是一个钱。
曾紫霞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看你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刘国鋕 番茄鸡蛋。
曾紫霞 你怎么知道？
刘国鋕 我一进来我就闻到了，肚子里的馋虫在活动了。
曾紫霞 （打开饭盒）快点趁热吃了吧。
刘国鋕 真香！
〔刘国鋕津津有味地吃着，紫霞在一旁看着他。
曾紫霞 慢点吃。
刘国鋕 饿坏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曾紫霞 我问你，是谁常常对我们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又做不到的？
刘国鋕 对了，明成中学开除了两名抗暴的同学，我把他们安排在了民建中学，你明天
去找邓平同志，落实一下，他会告诉你具体的安排。
曾紫霞 嗯。
〔刘国鋕依旧边吃边说，很少抬头。曾紫霞静静看着他。
刘国鋕 你一会从我这拿一笔款子，存到这个帐号去。《挺进报》再没钱就办不下去了。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对了，你再拿一些给蒋一苇同志，存钱的时候注明是给老蒋的生活费。老蒋天天
忙着办报，一大家人吃饭，又没有收入，生活很困难。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你一会陪我去临江门买些油墨给老蒋送去。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拿出一个布包）邓平同志的爱人要生产了，这点补品你明天
顺便送过去，就说是组织上给的。代我向她问好。
〔曾紫霞悄悄地抹眼泪。
刘国鋕 还有——紫霞，你怎么哭了？
曾紫霞 没有，我没哭。
刘国鋕 （掏出手绢）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没哭。小东西，怎么好好地，就哭鼻子了？
曾紫霞 （接过手绢）你想到了所有的人，就想不到你自己。快吃饭，一会凉了。
〔紫霞起身帮他收拾东西。
曾紫霞 你这是写的什么？（刚拿起，又马上放下）我错了。
刘国鋕 错了？
曾紫霞 不能看的东西不能看，不能过问的不准过问。
刘国鋕 （走过去看看）这不是工作，是我写给我侄儿的一封信，他爱上了一个女孩，
可是——你看看就知道了，没有秘密的。
曾紫霞 （拿起书信）爱情应当从深厚的友谊中生长出来，一见就爱，不道友谊只谈爱，这
是变态的世俗的爱……如果她真是“一枝有刺的玫瑰”，我应当向你道贺，因为你
可能得到一个有价值的爱人！然而你却忧伤了，甚至想放弃的问题，难道你希望
自己的爱人是温顺易侮的羔羊？！希图便宜的爱情的心理是卑怯的！（忍不住笑
了）
刘国鋕 笑什么？
曾紫霞 笑你呆，笑你傻。
刘国鋕 我哪样呆，我哪样傻了？
曾紫霞 你好像很有经验嘛。
刘国鋕 我？
曾紫霞 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我表达你的爱情的？
刘国鋕 紫霞，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你看我这脑袋，忘记大事了。
曾紫霞 什么事情啊？
刘国鋕 屏住呼吸。
曾紫霞 什么事情啊？说吧！
刘国鋕 曾紫霞同志，我现在正式地通知你。党组织已经批准了你的入党申请。
曾紫霞 真的！
刘国鋕 等到入党宣誓后，就是预备党员了。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还要有你的入党监誓
人。
曾紫霞 是谁啊？
刘国鋕 （神秘地笑）你就不要猜了，晚些时候就知道了。
曾紫霞 晚些？
刘国鋕 一会就在这里宣誓入党。
曾紫霞 是！
刘国鋕 吃饱了。
曾紫霞 爱吃吗？
刘国鋕 爱吃。
曾紫霞 那我晚上还给你做。
刘国鋕 不用了，太麻烦了。
曾紫霞 我入党了，要庆祝一下，是不是？
刘国鋕 （摸摸肚子）我怕你把我的馋虫喂得太好，以后见到饼干便没胃口了。
曾紫霞 那我就天天给你做。不吃饼干正好，你就不用犯胃病了。
刘国鋕 （看看表）不早了，我出去。
〔曾紫霞去拿刘国鋕的外套，从后面看到他的衬衣破了。
曾紫霞 你的衬衣怎么开了一条口子。为什么不买一件新的？
刘国鋕 这样挺好，穿在里面又看不到。
曾紫霞 那你就不脱外套啦？以后天越来越热了。回头我给你补补。
刘国鋕 （望着她，迟疑了）嗯。
曾紫霞 用不用我跟你去呀？
刘国鋕 我去买菜，祝贺小东西入党。
曾紫霞 还是我去吧，你哪里做得了这种事情。（拿起菜篮下）
〔国鋕从包里拿出红围巾，这是要送给紫霞的。
〔门声响起，国鋕迅速展开算盘等工作用品，整理一下。
刘国鋕 谁啊？
熊永辉 刘先生在家吗？我是紫霞的表姐。
〔刘国鋕开门。
熊永辉 刘先生，你好。
刘国鋕 表姐，你好。请进。（关门）老李呢？
熊永辉 本来打算一起过来的。后来有点事情，他说晚点过来。
刘国鋕 （倒水）紫霞还不知道老李也是自己人，她要是知道老李就是她的入党监誓人，肯定要惊讶死了。
熊永辉 紫霞各方面表现都不错，这两年思想上有很大的提高，你的功劳不小。
刘国鋕 她的性子烈，做事认真，信念上坚定，组织对她的考察是严格的。
熊永辉 我看是你对她的考察更加严格吧。况淑华他们可都已经入党了，就差她了。你呀，心里想什么，我这当姐姐的怎么会不知道。
刘国鋕 我怕个人感情扰乱了组织原则。
熊永辉 国鋕，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国鋕 永辉姐，你就问吧。
熊永辉 你也是恋爱结婚的时候了。打算挑个什么样的？
刘国鋕 （笑）这个我家人也问过我。我有三个条件。
熊永辉 哪三个条件？
刘国鋕 第一是人，第二是女人，第三嘛，是中国女人。
熊永辉 （哈哈大笑）哪里有这样的条件的？国鋕，你觉得紫霞呢？
刘国鋕 （沉默片刻）……
熊永辉 我知道你曾经向紫霞表白过。为什么不再继续了呢？你该知道紫霞的心思。
刘国鋕 我不准备再说了。
熊永辉 为什么？
刘国鋕 没准哪天我的脑袋就搬家了，我不想连累她。有时候我甚至庆幸我们的感情没有发展。其实，被人爱很幸福，让爱的人不受痛苦，也是幸福的。
熊永辉 你不爱她？
刘国鋕 不！默默爱她，帮助她成长，等到解放的时候，我会再和她说。
熊永辉 我们的党员不是寺庙里的和尚，哪里有不结婚的。只要彼此相爱，一起战斗迎
接解放，有什么不好？相互支持，相互鼓励。我和文祥不也是一样？紫霞是个
好姑娘，你要是爱她，就别错过她。勇敢点。
〔曾紫霞上，拎着菜。
曾紫霞 永辉姐！你也来了！永辉姐，我要入党了！
熊永辉 我知道了，今天我是专程来看小丫头变成大姑娘的。
曾紫霞 你就是我的入党监誓人吧？
熊永辉 我不是。
曾紫霞 不是？
熊永辉 （接过菜篮）买了这么多的菜，正好，一会儿大家在一起吃个饭。我去洗洗，准备
准备。
曾紫霞 永辉姐，我和你一起去。
熊永辉 你在这陪国鋕聊聊。
刘国鋕 （看到她手上的中央日报）这报纸……
曾紫霞 拿《中央日报》路上安全，跟你学的。
〔刘国鋕仔细看着曾紫霞。
曾紫霞 （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你，你怎么又这样看人家——
刘国鋕 紫霞，我觉得你现在开始成熟起来了。曾紫霞 真的？刘国鋕 真的！曾紫霞 好还是不好？
刘国鋕 成熟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我喜欢你那野丫头的味道。
曾紫霞 （把头一歪）又来了！说我是什么“带刺的玫瑰”。那好，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成天刺你！
刘国鋕 带刺的玫瑰？我说过吗？
曾紫霞 你给你侄儿写的信！别以为我看不懂！
〔刘国鋕“呵呵”笑了起来，他又出神地看着紫霞。
曾紫霞 你怎么还这样看人家？
刘国鋕 （略犹豫，从包里拿出一条红围巾）你看。
曾紫霞 啊，好漂亮的一条围巾！
刘国鋕 喜欢吗？送给你的。
曾紫霞 为什么送我？
〔刘国鋕愣住了。
〔灯光灭，两束灯光，两个人一边一个。
刘国鋕 （独白）为什么送她？这要我怎么回答呢？
曾紫霞 我真不该这么问他，他要怎么回答呢？也好，我倒要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刘国鋕 自从那次鲁莽说出了自己的感情，我再不敢碰触了，不是我不爱她，而是我不能
再去爱她。
曾紫霞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呢？自从那以后，除了工作，他像是不愿意和我多说
一句话似的，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他！
刘国鋕 我今天是不是又鲁莽了？“带刺的玫瑰”，送她围巾，她会有想法吗？她会很尴尬
的吧？我这个傻瓜！
曾紫霞 傻瓜，傻瓜！难道你没感应到吗？我关心着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为你烧菜，
你这个大傻瓜，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刘国鋕 人是会欺骗自己的。有时候，我会把她和我谈话时候的开心，把她对我的关心看
成是我独有的，甚至是别有意味的。其实我懂，这只是同志一般的。
曾紫霞 他还是爱我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他总是在逃避我？
刘国鋕 她不是爱我的吗？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她真的是爱我的呢？
曾紫霞 他到底在想什么？
刘国鋕 不！我已经准备为革命随时遭受逮捕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了，我有什么理由让她
为我担惊受怕、陷入苦痛呢？我不能！为什么我越强迫自己不去爱她就越忍不住
强烈地爱着她？
曾紫霞 他一会看我，一会看别处。他在想什么呢？
刘国鋕 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的心又在乱跳了。我要想出一个理由。
曾紫霞 我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不，这样太明显了。我要假装看别处。
刘国鋕 她转过头了，不再看我了。在胜利到来之前远离这份情感，不能给她带来不幸，
这道理我分明是明白的，怎么现在糊涂了！我不能再多想了，今天是紫霞入党的
日子，我该多帮助她。
曾紫霞 我干嘛这么热切地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适合我吗？他会陪着我一辈子吗？不，我不敢去想！头好疼。讨厌讨厌，为什么我的心在跳？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灯光恢复正常。
刘国鋕 为你加入组织高兴，这是祝贺你光荣入党的礼物。
曾紫霞 好吧。我接受。
〔一阵刺耳的警车声……
〔熊永辉从厨房进来。
曾紫霞 又是警车！敌人又在发疯了！
熊永辉 文祥怎么还不来？
刘国鋕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有规律地敲门声。
刘国鋕 瞧瞧，说来就来了。（开门）
曾紫霞 是我的入党的监誓人吗？
〔李文祥头戴礼帽，身着长袍上。
李文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刘国鋕 刚才警车是怎么回事？
李文祥 好像是往南岸去的，那是《挺进报》的印刷地点。
刘国鋕 你担心……
李文祥 可能是我多虑了。
曾紫霞 挺进报？
熊永辉 哦，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的入党监誓人吗？现在他来了。
曾紫霞 啊？李先生也是党员？
李文祥 怎么？不像吗？
曾紫霞 不不不，只是太突然了。
刘国鋕 紫霞，一直没有告诉你老李的身份，是组织的纪律。
李文祥 紫霞，这的也是对你考察的一部分。共产党员必须要有强烈的组织和纪律性，否
则在这种特殊的严峻的环境下，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熊永辉 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李文祥 好。
刘国鋕 紫霞，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念。
曾紫霞 党旗呢？
李文祥 哦，非常时期，为了安全，地下党员不能悬挂和保留党旗，就让党旗挂在我们的
心中吧。
刘国鋕 （看到桌上的红围巾）紫霞，你就把这条红围巾想象成党旗吧。（挂在紫霞的脖子上）
〔李文祥，熊永辉在后面，刘国鋕在紫霞的斜前方，举起右手，曾紫霞举起右手，
庄严肃穆。
刘国鋕 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保证遵守党纲、党章、党纪，服从党的分配，保守党的机密，为了党的事业不怕吃苦、不怕坐牢、不怕牺牲，百折不挠，永不叛党，坚决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紫霞一句一句跟着念。
李文祥 曾紫霞同志，你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在地下入党，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如果被捕了，决不能出卖同志、不能叛变党。
曾紫霞 是！我都记住了！
熊永辉 紫霞，以后你就是个坚强的党员了，不许哭鼻子了。
曾紫霞 永辉姐！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熊永辉 好，我就看着你。紫霞我们去做饭，我们一起吃饭。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老李，别人送我一瓶上等的俄国酒，一会咱俩享受享受。
李文祥 好久没喝到正宗俄国酒了。
〔警报声突然响起。
刘国鋕 不好！
〔急促的敲门声。
刘国鋕 快，从后门走！
〔四人奔向后门。
〔刘国鋕刚要离开，发现红围巾忘在桌子上，返身把红围巾拿在手中。
〔特务从前门、后门分别破门而入，将四人围堵在中间。
特 务 不许动！
〔特务上前逼近。
李文祥 你们想干什么？
特 务 想干什么？抓共党！
李文祥 你们搞错了吧，这里没有什么共产党。我是生意人。
特 务 李文祥先生，我们抓的就是你——中共重庆城区的区委书记。哈哈，你的真实身
份，早就有人告诉我们了！
李文祥 哼，疯狗咬人，我跟你们走一趟就是。不过，她是我妻子，只是个教书先生，这两位是我妻子的朋友，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特 务 哈哈，李先生，不要再演戏了！这位是刘家七少爷，刘国鋕，也是你们的沙磁学
运特支书记，我没说错吧？刘少爷，我们又见面了。全部带走！
刘国鋕 慢！（见曾紫霞有些紧张，柔声叮嘱）小东西，来……（缓缓上前，将围巾围在曾紫霞脖子上）别忘了我们刚刚对爱立下的誓言。不要怕，我们走！
特 务 走！
——幕落
﹝黑暗，老人旁白。
老 人 市委书记刘国定，副书记冉益智的先后叛变，致使整个重庆地下党组织完全暴露
在敌人面前，全城的大逮捕由此开始了。在去渣滓洞的路上，国鋕拉着我的手镇
定地对我说：“小东西！勇敢点，熬过这一关就好了。”我无所畏惧，我不懂自己
为什么能如此的安然。熊永辉和李文祥的手一直紧握着，他的头紧靠在李文祥的
肩上，眼神同样那么坚定和安然，我看着她，又似乎懂得了什么。
[ 此贴被我是青年在2009-09-11 11:19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