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bs.hnol.net/topic-667360-1-1.html 重庆大屠杀大破坏自述
(徐远举)
接受命令
1948年,我在重庆任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兼
军统西南特区区长。这一年,是人民解放战争转入大反攻的
第二年。国民党内部乱成一团,互相争吵埋怨。川滇黔康四
省是蒋介石盘踞8年的巢穴,这时也到处有工人罢工,学生
罢课,市民罢市,抗丁抗粮,反捐反税……国民党统治者如
坐针毡,极度不安,为了稳定后方,加紧镇压人民的革命斗
争,策划了一连串的阴谋。而我在这些罪恶活动中,秉承他
们的意旨,充当了屠杀人民的急先锋。
①指当时的西康省。
当时坐镇西南的是西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朱绍良。1927
年,他任蒋介石的参谋长,是在南昌、安庆扼杀革命,解散
工人纠察队武装,捕杀工会领袖的刽子手。江西所谓五次
“围剿”,他无役不从;红军长征后,被任为兰州绥靖主任,继
续围困红军。1947年,蒋介石又派他来此接任张群,维持大
后方的统治。
1948年3月的一天,朱绍良在西南长官公署打电话叫我
去,一进门就训。他先把一封信交给我看,内有一份《挺进
报》和给他的一封警告信,然后怒气冲冲地说:“现在还未到
时候,共产党就搞到我的头上来了,在重庆这样嚣张还得了,
这个火种非扑灭不可,你务必破案!”说着提笔就给我写了一
个限期破案的严厉手令。
那天正值西南长官公署照例举行党政干部会报,重庆的
党团军政特务的重要头目都参加了。出席会议的有重庆警备
司令萧毅肃、国民党重庆市党部主任委员龙文治、三青团特
务头子罗才荣、重庆市警察局长施觉民、社会局长赵冠光、中
统西南督导兼重庆实验区区长徐政、宪兵二十四团团长沙吉
夫和我。朱绍良在会上大发脾气,责令军警特务机关对中共
地下党组织务必清查破获,不要以为中共代表团和《新华日
报》撤走了,就平安无事了。当时,大家面面相觑,无计可
施。我暗暗着急,又暗中冷笑,以为这个“祸事”,大家都落
一点嘛,不光把责任放在我个人身上。这是我的血手插进四
川地下党组织的开始。
压力沉重
限期破案是一个沉重的压力,顶头上司的震怒,南京方
面的责难,使我感到有些恐慌,焦躁不安。特务机关的情报
虽然多如牛毛,但并无确实可靠的资料,对限期破案,不知
从何下手,可是就这样败下阵来,我是不甘心的。《挺进报》
秘密发行已经很久了,邮检特务早就扣了许多,焚烧了许多,
这些我都知道。但中共地下党组织仍然改头换面、神出鬼没
地寄了出来,这是我所未料及的。
为了找到中共地下党的领导核心,1946年我一到重庆,
就带着电讯检查科长查绥之的电讯侦察台到成都,想破坏地
下党电台,又在中央军校搜捕中共组织,都未得要领。对中
共办事处和《新华日报》不仅未得到一点儿线索,还受了许
多假情报的蒙骗。就是遣送中共代表团和查封《新华日报》,
也未捞到什么。这个行动,当时系由西南长官公署幕后策划,
重庆警备司令部公开执行的。警备司令孙元良任总指挥,重
庆警察局长唐毅、重庆稽查处长罗国熙和我分任区指挥。遣
送分三区进行,以化龙桥《新华日报》印刷厂和红岩村为一
地区;曾家岩50号周公馆和中山三路中共办事处为一地区;
以七星岗德兴里《新华日报》编辑部和纯阳洞资料室为一地
区。我和唐毅、罗国熙率领军警特务,借口中共在《新华日
报》藏有大批武器,准备暴动,即带领保安大队和警察总队
两个营的兵力进行包围。我率人在德兴里附近埋伏,趁天不
亮,借查户口为名,蜂涌而入,将《新华日报》社人员,包
括报童娃娃在内,分别严密监视,逐室翻箱倒柜搜查。我命
重庆站站长吕世琨率领特务,专门搜查文件资料和档案。搜
索时我还巡视各处,见《新华日报》职工神态安详,毫无惧
色,在军警监视威胁之下,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做一个动
作,只有编辑部负责人刘瞻和我接洽集中手续。我当场声称
“不愿回延安去的,我们表示欢迎”,职工无一应者。对军警
特务,他们有的怒目而视,有的低头不语。编辑部的资料很
多,只是一般性的东西,秘密文件一个字也未找着。我问去
曾家岩和化龙桥的罗国熙、谈荣章,他们也说什么也没抓着。
原来本想捞一把,这时大失所望。当时国民党当局还以威胁
讹诈的手法,三令五申地在报纸上发表公告,要共产党员向
军警机关登记,否则以间谍罪论罪,但没有一个去登记的。
搜查《挺进报》之后,我找吕世琨及二处课长陆坚如、雷
天元、季缕等心腹特务,一道研究如何继续寻找线索;还召
集各兵工厂警卫稽查组长会商,都未得要领。有些特务简直
是糊涂虫,对中共地下党的情况一点儿也不知道,甚至不知
怎么回事。当时中共地下党的活动,不仅西南的特务机关
(包括中统、军统、警察、宪兵、三青团等)摸不着情况,就
连它的首脑机关南京“国防部保密局”也没有材料,更谈不
上掌握其活动规律了。我当了十八年军统特务,尤其最后
“白刃战”三年,接到军统局不少文件和指示,从未见到对中
共地下党的活动有什么系统材料或具体的部署。就在《挺进
报》事件后,毛人凤最赏识的行动处处长叶翔之跑到重庆来
主持破案,我请他介绍经验,他也未说出什么名堂来。
密谋策划
蒋介石怕他的左右对他不忠实,历来都采取相互监视的
政策,就是对其最忠实的宪兵特务机关也不例外,搞得军警
特务机关貌合神离,各搞一套,谁也不听谁的。不仅中统和
军统对立,宪兵与军统特务时常打架、流血,就是军统内部
也分成郑介民、毛人凤、唐纵三派明争暗斗。只因破坏中共
地下党的问题急如星火,朱长官又拍了“金牌”,不管军警宪
兵特务有什么矛盾,我还是动员全部军警宪特寻找线索。如
能破案,大家都好交差;如果破不了案,大家也分摊一些责
任,免得落在我一个人头上。
于是,由我作东,发出请帖,在我的住宅——曾家岩戴
笠公馆举行“丙种会报”。由我和施觉民、沙吉夫、徐政4人
用“转转会”的方式,聚餐联系。为了对付重庆工潮、学潮
方便,另邀三青团特务头子罗才荣和重庆稽查处处长罗国熙
参加。
这次会报,虽然酒席丰盛,但大家还是各怀鬼胎。首先
谈话的是“御前侍卫”重庆警察局长施觉民,他操着宁波口
音说,我是老粗,跟随总裁多年,才从总统府调来,对重庆
的情况不太熟悉,全仗远举、子政(徐政的号)多多操劳。遵
照朱长官的指示,如期破案,警察全力协助。奸滑狡诈的徐
政听了施觉民的话,故作谦虚地说,对中共地下党组织虽有
些材料,尚不具体,须赖大家群策群力。几句话就轻轻地推
了。比较老实的沙吉夫说,宪兵没有什么办法,全靠你们军
统、中统,我们可以协助行动。只有重庆稽查处长罗国熙主
张在全市进行突击大检查,把警察局掌握的特种户口和过去
与《新华日报》有来往的订户,都进行搜查。我最后说话,分
析了当前形势和介绍了一些情况,并提出一些看法。我认为
中共地下党在重庆很活跃,在各工厂、学校和警务区都有发
现,《挺进报》流传所及,影响人心,我们一定要全力将它破
获,找到中共地下党的线索。为此,我提出以下几个措施:
一、按照《挺进报》寄发情况来看,该报肯定在重庆市
或郊区,要立即清查邮路,守候邮局,派员缉捕。
二、搜索赤色书刊,严密侦察新闻界、文化界左倾人士
的活动,尤其对几家民营报纸,请市党部宣传处立即配合军
警搜查各书店。
三、由西南长官公署二处,速派得力人员驰奔华蓥山区,
配合清剿部队严密搜捕,务必清出中共地下党的组织关系。
四、运用各种内线布置,设法接近中共地下党组织。
五、必要时在全市进行突击大检查。
六、特别注意各工厂的工人活动,各兵工厂要严密侦察
戒备,工厂方面最可能发现问题。
以上办法,大家一致赞成,于是即令所属按照分配任务,
分头进行。
四出猛扑
丙种会报部署决定后,宪警特务机关特别忙碌,各部门
都拟定行动计划,企图破案,高级长官的手令如同“紧箍
咒”、“催命符”一样,驱使特务们,四出猛扑。
邮检特务加班加点,检查每一封信件的可疑点,以杜绝
《挺进报》的流传,中共地下党的警告信和《挺进报》竟然投
到朱绍良之手,使邮检特务心惊胆颤,生怕漏检了,有坐牢
或砍头的危险。邮局和邮筒的周围,三三两两的特务守候着,
蹲伏在四处,准备抓住可疑的人。警备车满载着无辜的被捕
者,不时飞驰而过,民生路到七星岗一带的书店,一次又一
次遭到突然检查,光明书店、生活书店的每一本书都不放过,
进步书刊统统遭到没收,书店的职工一次又一次遭到盘问和
传讯。书店的门前、门后满布着特务,紧盯着进出书店的青
年读者。沙坪坝、北碚、南温泉三个文教区是特务们注视的
重点,军统、中统、三青团派在各学校的职业学生显得特别
紧张,三青团的青年馆每晚灯火辉煌。特务头子们都亲自下
去检查工作,听取汇报,我命令学运组(渝站管辖)特别要
在进步学生身上寻找线索。党团汇报,天天研究新闻界、文
化界、左倾人士的活动情况,拟定黑名单,以备必要时一网
打尽。嘉陵江两岸兵工厂,戒备森严,工厂周围加岗加哨,警
卫稽查组的特务随时在工人宿舍、工人住宅进行包围和突击
检查,只要搜出一本进步书籍、一张《挺进报》或一张旧
《新华日报》,就要受到迫害。
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的电话日夜不停地呼叫,指挥着各
地城乡的特务进行活动。突击追捕以重庆为中心,扩散到綦
江、江津、吉川、璧山、永川、涪陵、长寿、垫江、大竹、邻
水、广安、南川一带,就是下川东万县、云阳、巫溪各县,也
都加派特务进行侦察搜捕。还特派两个军事谍报组前往华蓥
山区,配合“清剿”部队搜捕中共地下党组织,招抚青年,以
便发现线索,插进血手,充分暴露出国民党当局的狰狞面目。
一无所获
我在童年时听老人们讲起辛亥革命的故事,清朝在覆灭
前夕,人心思变,到处是革命的火焰,清朝政府想以白色恐
怖来维持其反动统治,在各地捕杀革命党人,破获革命机关,
以图垂死挣扎。国民党当局这时的做法比那时更为疯狂。
对《挺进报》的侦捕网撒开以后,重庆、云阳、万县、广
安等地的特务们为了争功,纷纷密报发现了中共地下党组织,
我即派人驰赴各地搜捕。首先在云阳逮捕到一个叫盛超群的
知识分子,由二处侦防课长陆坚如严刑追逼,盛不堪酷刑,供
称他是中共云阳地下党负责人,在云阳准备武装暴动,供出
了组织计划和开会情况,并提供了一张黑名单。我认为这是
最好的材料,未加复讯,就命令吕世琨、雷天元率领特务前
往万县抓捕。
万县专员李鸿焘率领保安队开了一部专轮直下云阳,将
盛超群所供的周瑛等10余人一并逮捕解到重庆。但经我一了
解,有的是县警察局局长,有的是县财务委员会委员长,有
的是县参议员……都是国民党或三青团成员及云阳县地主豪
绅。盛超群代表云阳县三青团白某的一派(白某是云阳县教
育局长、国民党县党部副书记长),他如此招供,是为了栽诬
陷害以县党部书记长某某为首的另一派,是他们的内部矛盾,
根本与中共地下党无关。至此全案扑空,不得不将全部人犯
释放,还请重庆警察局刑警处长招待他们吃饭道歉,并嘱他
们团结一致,反共清共。至于盛超群,我后来将他杀害于渣
滓洞,还追查了他哥哥盛某在南京《新民报》的情况,他弟
弟盛亚群同被株连,关了一年才释放。
第二次扑空是在万县。据万县情报组报告,说万县鱼泉
中学是中共地下党的机关,该校杨吉甫是万县地下党负责人,
中共地下党经常在这里秘密集会,还得到一封联络川东人民
武装准备暴动的密函。于是我又派特务将杨吉甫逮捕到案,经
了解,杨吉甫是个搞教育的青年,其兄杨秉商曾任四川军粮
局局长,是何应钦的亲信,现任西康省府委员兼刘文辉驻南
京办事处处长,同我过去认识。杨吉甫根本不是共产党员,而
是特务挟嫌陷害。我只好将杨吉甫释放,并将谍报组长撤职
查办,囚禁于渣滓洞,后经人一再说情,关了几个月予以释
放。
第三次扑空是并未抓住中共地下党组织,却破坏了民革
的一个组织。原来特务报告,中共地下党在重庆市保安路进
行活动,以四川土产公司为其机关,主要负责人有杜文博、李
挽澜、蔡梦慰等人。经派吕世琨、漆玉麟前往逮捕,在重庆
抓到蔡梦慰,在广安抓到杜文博,搜查了四川土产公司。经
了解,他们是杨杰将军领导的民革组织,杜文博是杨杰的秘
书,与其兄弟杜重石在四川进行组织活动。杜重石驻香港,杜
文博驻重庆,并派李挽澜赴云南和西康少数民族地区进行联
络。我为了进一步了解扬杰将军的情况和他在四川的活动,将
杜文博交给了雷天元。云南九九事件中,李挽澜等4人在昆
明被捕。原拟将他带至重庆归案,因重庆解放未果。蔡梦慰
始终坚贞不屈,几次劝降,他未接受,于一一·二七大屠杀
时被杀害于渣滓洞。
打入内部
破坏《挺进报》的线索,最后是由渝站渝组组长李克昌
在文城出版社布置的一个内线发现的。
李克昌是一个伪装进步的所谓“红旗特务”,是吕世琨的
得力干将,狡猾而又很能吃苦,能深入下层活动(军统特务
到党政机关进行内幕活动,叫深入上层;混入工农群众中活
动,叫深入下层)。李克昌在重庆各工厂以“红旗特务”的恣
态迷惑工人,发展军统特务。破坏《挺进报》以来,李克昌
的内线布置更为活跃。
1948年3月的一天晚上,吕世琨偕同李克昌和一个二三
十岁的青年特务向我汇报情况,说已在文城出版社发现了
《挺进报》的发行据点。原来这个青年特务伪称自己是失业青
年,与该社的店员陈柏林认识了。陈柏林是一个中共党员,愿
意介绍他与组织发生联系,他已搬进文城出版社去住了。我
就指示他说,这个做法很好,还要深入下去,最好与中共地
下党直接发生联系,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又扑空。
过了几天,吕世琨又来向我汇报,说布置的内线已搭上
了组织关系,陈柏林愿意介绍他与上级领导见面,约定于某
天上午,在观音岩红球坝某工厂碰头,要求立即行动。我即
命令吕世琨率同大批特务,按照约定地点等候逮捕。一会儿,
陈柏林偕同内线前来与其上级见面,蹲伏在四处的特务蜂涌
而上,将陈柏林及其领导任达哉一同逮捕,另外又逮捕了一
个青年工人,解回二处。当时陈柏林只有17岁,斗争经验不
足,为伪装的特务所欺骗,因此遭了特务的毒手,使中共地
下党受到重大危害。
酷刑追逼
军统特务机关对待革命人士,历来是用惨无人道的酷刑
拷打来逼供的。特务头子戴笠、郑介民之所以得宠于蒋介石,
就在于他们残酷对待革命人士和消灭他的政敌。有许多革命
者经受了严刑拷打,为革命贡献了宝贵的生命。
中美合作所从最古老的刑具到最新式的美国刑具,应有
尽有。这些刑具和用刑的方法有的是封建王朝遗留下来的,有
的是美国特务机关传授的,有的是从德、法、日租界巡捕房
学来的。按照蒋介石和美国签订的中美合作所的秘密协定,除
供给军统十几万人的杀人武器外,还为军统训练刑事警察,供
给全套刑事试验设备。中美特警班专设了一个刑警班,由美
国特务亲自训练,二处的刑警特务大多是在中美特警班受过
训练的。
这个二处对革命人士用刑时,主要采用的有老虎凳、水
葫芦、踩杠子、吊杆子、竹签子种种毒刑。受过这种毒刑的
革命人士,就是能够幸免于难,也要终身残废。军统审讯革
命人士一开始,照例是用刑,妄图从生理上和心理上摧毁人
的坚强意志。我对中共地下党员的严刑审讯,有三套恶劣的
手段:一是重刑;二是诈讹;三是诱降。通过酷刑拷打和威
胁利诱动摇他们的意志,如说你的上级将你出卖了,你不说
不行;如说已掌握了你的全部材料,你不说不行;如说你的
夫人已将你的情况全部说出来了,你不说也不行。
陈柏林和任达哉被捕后,被二处侦防课课长陆坚如用酷
刑拷打了两天一夜,任不堪忍受而叛变,供出了他的领导杨
清。然后令他约杨清在保安路某茶馆见面,我派二处渝组组
长押同任达哉去找,转了两天的马路,于一个星期天的上午,
在某茶馆将杨清抓到。我立即与陆坚如进行审讯。杨身体强
壮,气宇轩昂,有革命英雄气概,问他姓名、年龄、籍贯、住
址,一字不答。经用各种酷刑,他只说叫杨清,邻水人,住
在过街楼某旅馆。经调查,那里根本没有这个旅馆。我用尽
各种手段,审讯了一天一夜,仍毫无所得。
我怕线索中断,命特务严加看守,注意他的每一个动态。
第二天早上他写了一封绝命书,说他叫杨清,邻水人,只有
一个老母亲,他以身殉党,叫她不要惦记他;另外又贿赂看
守特务,送一封信到志成公司,托其伙伴代为焚毁文件。不
料这个特务却把信交给我,我率人立即包围了志成公司,严
密搜查,查出了杨的身份及其历史,并在他卧室下查出一个
大皮包,里边有二三十份中共党员入党申请书及大批《挺进
报》,才知道他叫许建业,邻水人,曾在重庆和成银行及轮渡
公司任会计职务,现在是志成公司会计。我一面派特务在志
成公司守候,对所有来往的人,只准进不准出,抓到了刘国
定等七八人,一面将该公司董事长、经理逮捕到案。接着中
共重庆市委副书记刘国定叛变,将地下党组织完全供了出来。
扩大破坏
此次中共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主要是叛徒出卖,否则
我是一筹莫展的。
刘国定叛变后,出卖了中共四川地下党川东工委的情况;
川西工委在重庆接头的地点;华蓥山武装起义被镇压后转移
的情况;《挺进报》印刷及发行据点;中共重庆城区区委的情
况;以及丰都、石柱、云阳、巫溪、宜昌的组织人事情况;运
动内二警的情况;中共四川地下党与长江局的联系情况等等。
另外,我根据许建业在各兵工厂的活动材料及二三十份
中共党员入党申请书的名单,又大肆进行逮捕,企图摧毁整
个中共四川地下党组织。我带领叛徒刘国定来到海棠溪永生
钱庄经理李量才家中,去逮捕华蓥山起义领导人陈尧楷、徐
相应未获,抓到了起义领导人之一邓兴邦等,又在小巷子抓
到了起义的乡长及农民等四五人;在南岸一个停工的辗米厂,
发现了《挺进报》的印刷地点及其主持人陈然。我派特务去
逮捕陈然,第一次扑空了,第二次找到陈然家中,陈家只有
一个老母和一个妹妹,其妹夫在上海民生公司工作。这次特
务们去捕陈,陈然正在收藏文件,准备跳窗逃走。特务们将
他抓到,搜出《挺进报》的油印机、钢板、油墨及最后一期
报纸。又在川盐银行抓到古承铄及发行据点。陈然和古承铄
被抓时只有20余岁,态度非常沉静,陈然虽显娴静而斗争非
常英勇。
由于叛徒的出卖,中共重庆城区区委李文祥、经济负责鋕
人王朴,以及川北中心县委的负责人都先后被抓到。根据许
建业皮包内所获材料,又先后抓了兵工厂的10余名工人。刘
国定叛变之后,中共重庆市委冉益智,在北碚被捕,出卖了
重庆沙磁区、北碚区、城区三部分学运及中共下川东地委组
织。刘国鋕、涂孝文、江竹筠等人,以及重庆大学、中央工校、
四川教育学院、湘辉学院等高等学校共产党员20余人,均先
后被捕,从而使万县、开县及重庆学运组织都遭到严重破坏。
在这些被捕的共产党员中,就我接触所及,大部分党员阶级
立场坚定,节操高尚,叛变投降的只有少数人,如刘国定、冉
益智、涂孝文等。国民党当局为了破坏中共长江局组织,还
把叛徒刘国定弄到南京,因未得要领又返送回重庆。
迫害中共先烈
中共地下党员不愧是用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他们为了
党的利益,需要用不同的斗争方式与国民党当局进行斗争。在
这方面,共产党员刘国鋕是最典型的一个。
刘国鋕是中共重庆沙磁区负责人,被叛徒刘国定出卖后,
当局如获至宝,想通过他把学校的中共地下党员一网打尽。因
为学运是他们最伤脑筋的。1947年,重庆六一大整肃,逮捕
了二三百名爱国学生,也未找着中共地下党组织,所以这次
把抓刘国鋕看作是插手学运的最好机会。刘国鋕原是四川一
个大富户家的三少爷,后来背叛了本阶级,加入了共产党。他
住在政学系张群的红人——四川建设厅厅长何北衡的家中。
他大哥刘国其,是何北衡的女婿,又是四川川盐银行驻香港的
经理,掌握着蒋介石的经济部部长刘航琛的对外贸易,刘航
琛大半辈子贪污所得的外汇,大部分操在他的手上。侯门深
似海,特务再凶再恶,也要顾虑三分。因此,我特派季缕单
独深入。他乘吉普车趁早晨闯进何家,果然见到了刘国鋕。刘
见来者不善,借口进去拿衣服,跑上楼便告诉何北衡的夫人
说:“伯母,外面有人要抓我。”说罢就从后面逃走了。何太
太正躺在床上,闻声而起,把两个特务臭骂了一顿,说:“你
们是哪一部分的,敢到我家里来抓人,我家犯了什么法呀?”
搞得他们狼狈而归。
特务回来向我报告后,我感到很恼怒,即将经过情况绘
声绘色地向警备司令萧毅肃和朱绍良报告,萧毅肃听后勃然
大怒说:“这还了得,将何家包围起来搜查,一定要他们交人!”
我奉命照办,即将何北衡家层层包围起来,特务们入内翻箱
倒柜,搜出了许多进步书籍和《挺进报》。接着我亲往搜查,
把刘国鋕的二哥刘国铮、妹妹刘国风也找来。
过了一会儿,何北衡从成都打长途电话到西南长官公署,
质问萧毅肃为什么在他家抓人,为什么包围他的公馆,语气
很重。暴跳如雷的萧毅肃听了也冒了火,两个人在电话中顶
撞起来,萧毅肃要何北衡到重庆来投案,朱绍良电告蒋介石
和行政院长张群,检举何北衡包庇放纵共产党。同时将执行
不力的特务扣押起来,搞得我几面不讨好,狼狈不堪。
刘国鋕逃跑了,沙磁区学运组织的线索断了,任务没完
成,还惹起了一场风波。萧毅肃和何北衡闹起来了,对我不
利。为了把这场风波缓和下来,我打长途电话给何北衡,一
面劝他识相点,一面告诉他不要来重庆,由我尽量设法把刘
国鋕找到。何北衡听了,就去托四川省主席王陵基、重庆市长
张笃伦,向朱绍良、萧毅肃疏通,才没把事情弄僵。但经过
多方搜查,仍未找到刘国鋕的踪迹。
正在山穷水尽之际,我布置在重庆银行潜伏的叛徒余永
忠来报说,他的上级领导来电话同他联络,叫他某日某时去
北碚公园碰头。我派特务带领余永忠按时到那里,抓到了中
共重庆市委的冉益智,我与陆坚如立即严刑审讯,冉益智叛
变,被捕的当晚就出卖了刘国鋕。他说刘国鋕及其妻子曾紫
霞,已逃往荣昌其妹夫家。我派特务漆玉麟等当晚去荣昌,将
刘国鋕、曾紫霞逮捕,解到二处,分别囚禁于白公馆和渣滓洞。
我与叶翔之、颜齐3人当晚进行审讯。刘国鋕的态度非常强
硬,把他绑上老虎凳,仍什么也不说,我过去一面打他耳光,
一面说:“你的上级都把你出卖了,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是
有万贯家财的三少爷,搞什么共产党呵!你皮肉嫩,吃不了
这个苦吧!”颜齐与他是沪县同乡,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劝
了一番。他坚强不屈,表示他绝不当叛徒,我就未追逼下去,
准备以后慢慢进行软化。曾紫霞是重庆医学院的学生,1947
年10月在重庆大学掩护宋廉嗣出走,她以原六一社名义进行
活动,特务机关倒是早有材料的。
刘国鋕抓到以后,我如释重负。刘的家属怕我杀他,尽力
营救,经济部长刘航琛移樽就教,登门拜访,到我家同我交
朋友,希望我保全刘国鋕的性命,并在谈话中示意,只要我
同意,可在他所在川康银行和川盐银行,随便用款,何北衡
托我的妻舅张笃伦向我关说,又托军统特务头子曾晴初和皮
世修在二处内部活动。接着,刘国鋕的大哥刘国从香港赶回
重庆,送了我一支名贵的手表,在何北衡家中宴请我,要求
同其弟见一面。我想利用他哥哥来劝降,表示只要交出组织
关系,登报声明脱离共产党,即可释放,并可以到美国去看
看。他兄弟俩在我办公室见了面,刘国劝他从家庭的利益考
虑,刘国鋕拒绝了哥哥的劝说,没有动摇,只要求他哥哥将他
家中的照片寄给他,还要了一点药品。刘国鋕以后就被关押在
中美合作所,从未释放过。逢年过节,他二哥刘国铮不断给
我送来香烟、水果等礼品,我也未买他的帐。1949年三四月,
国共和谈之时,刘航琛、何北衡给西南长官公署长官张群写
了一封信,要求释放刘国鋕,叫他到香港去。张群将原信批交
给我核办,意思只要我同意就可以了,我没有同意。何北衡
还偕同曾晴初到我家来说情,我以刘国鋕毫无转变之意为词
推托了,只释放了曾紫霞一个人。刘国鋕于一一·二七大屠杀
时被害于中美合作所。
另一个中共地下党负责人许建业,在残酷的拷打之下,那
种宁死不屈的革命精神,更令人敬佩不已。许建业被捕后,不
管我用多么严酷的毒刑,都动摇不了他的革命意志。从国民
党和共产党22年的斗争中,虽然我深知单靠屠杀不解决问
题,可是出于我的特务本性,生怕不杀他,不能分化中共地
下党组织,我怕他在监狱中组织斗争,还是把他杀害了。
许建业同在梁山抓到的一个农民起义领导人李大荣,是
由朱绍良和蒋介石核准被杀的。执行前,由长官公署军法处
处长王郁芳,将他们秘密用汽车从渣滓洞看守所提解进城,在
长官公署公开开庭判决,然后由二处押至大坪刑场执行的。
在赴刑场时,许建业一路上高唱国际歌,高呼“中国共
产党万岁”等口号,表现极为壮烈,路旁的人看了都感动得
流泪。我有个朋友事后告诉我说:“我昨天在路上看到汽车上
押着两个人,他们沿途高呼共产党万岁,真英武啊!”我听后
内心感到十分怅惘,简直无言以对。
扑灭起义
华蓥山位居四川中部,从合川起连接武胜、广安、大竹、
邻水、长寿一带。这里的人民因不堪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早
就酝酿起义,因此被国民党视为眼中钉,指为“匪区”。从西
南长官公署成立到四川解放前夕,只有4年的时间,国民党
就先后4次派兵镇压。这4次大屠杀,我都参与或主持其事。
第一次是1946年夏天,由第十四军军长罗广文率部前往
“清剿”,屠杀的人数以千计。
第二次是1947年冬,共产党员陈尧楷、陈相应等在大竹、
邻水起义,达县、垫江、梁山各县农民纷纷响应,西南长官
公署派整编第七十九师一个整编旅前往进剿,在大竹的杨通
庙、张家场将起义军打散,搜到了许多标语、传单和文件,杀
了一些参加起义的乡长和农民。我为了搜捕中共地下党组织,
派二处特务雷天元、张界前往梁山地区协助清剿、搜集有关
资料。
第三次屠杀是在1948年夏,完全是由我主持的。由于重
庆、广安、岳池中共地下党组织先后遭到破坏,爆发了“岳
武”起义,由共产党员张蜀骏、王屏藩在岳池、武胜两县率
领3000农民起义,向岳池县猛扑,使川北、南充、广安等县
都受影响。起义军将南充保安队击溃,当场击毙南充警察局
局长,震动了成都、重庆。当时,整编第七十九军已调往陕
西,重庆连一支正规部队也没有,受到很大威胁,乃星夜赶
调驻万县的暂七旅一个新兵营、内政部第二警察总队一个支
队,以及长官公署的警卫团组成“清剿”部队,派内二警总
队长彭斌为指挥官,二处副处长杨元森为副指挥官,用分进
合击战术,向岳武地区进剿。另外,王陵基还调来两个保安
团参加“协剿”。为了搜查中共地下党,我派大批特务组织成
“识别队”、“搜索队”、“情报组”,随同杨元森前往岳池、广
安、渠县一带做起义军的分化瓦解工作,破坏中共地下党的
统一战线,把当地的地方势力争取过来,使起义军陷入孤立,
很快遭到失败。这次,“进剿”,俘虏了起义军300多人,将
张八妹、徐世连等领导干部30余人押到重庆,囚禁于中美合
作所(1949年一一·二七大屠杀时遭到屠杀)。事后,四川省
主席王陵基鉴于事态严重,还亲自前往华蓥山各县,撤换了
一些反共不力的县长,解散了岳池县的两个中学。革命的武
装虽然遭到了暂时的挫折,但革命的烈火仍然在华蓥山地区
熊熊燃烧,张蜀骏、陈尧楷、徐相应仍在中共地下党领导下
坚持斗争。
第四次屠杀是在川东绥署主持下进行的。当时派了第一
○八军的一个师在大竹、垫江、领水一带搞“三光”政策,起
义领导人陈尧楷、徐相应在战斗中牺牲,华蓥山人民遭到血
腥清洗。这次,我又派杨元森和西南设计委员、叛徒王方驶
往该地大搞所谓“剿抚兼施”。
加强统治
《挺进报》问题发生后,爆发了岳武起义,朱绍良、王陵
基十分惊恐。1948年秋,西南长官公署和四川省政府联合举
办了两个特务训练队(对外称业务讲习班),在重庆、成都两
地分班训练。同时调整各县党部书记长、三青团干事长、县
警察局长、县会报秘书,并对他们施以业务训练。
重庆训练班由朱绍良主持,成都训练班由王陵基主持。成
员有长官公署政工处长孙元良,党政军干部会报秘书长孙中
齐,四川保安司令部政工处长刘謇等,另外还邀请了成、渝
两地的军政头目曾扩情、龙文治、严啸虎、徐政、吴守权等
亲自讲课,并举行聚餐。我在两个训练班讲了中共地下党组
织的活动情况,并发给他们一本小册子作为工作指南,要受
训人员随时与二处联系,设法破坏中共地下党组织。这两个
训练班共训练了500余人,训练时间为一个月。
受训完毕后,四川省政府特别规定,各县要组成以县长、
党部书记长、县自卫总队长、县警察局长、县会报秘书为成
员的五人小组,以各县长为领导,在各县清查中共地下党组
织,搜捕革命人士。与此同时,王陵基以其“一甲三丁”方
案为基础,大力扩充保安队,组织地方武装,在成都举办训
练班,训练各县总队长,确定每县成立保安队一个团或一个
营,并聘请刘航琛任四川省政府高等顾问,筹划开辟财源,自
购枪支弹药,加强对四川人民的血腥统治。
祸及川康
为了破获中共川康工委,我在1948年曾作过两次努力,
结果都失败了。
1949年1月,成都站站长刘鉴先、组长周生才,利用成
都中央军校教官胡秋.F,以同乡关系搭上了中共川康工委书
记蒲华辅。当时,蒲华辅想找胡秋.F在军校开展军运活动,结
果被成都站抓到了。蒲华辅经不起考验而叛变,使他夫人和
川康工委的华健等先后被捕。蒲还交出了刘迪先、刘盛亚、王
文鼎等30多人的名单。在逮捕华健时,特务们又从他身上搜
出沪县专员陈离写给华健的一个证件和一张名片。刘鉴先用
长途电话向我报告了这些情况,我即率领陆坚如、雷天元、漆
玉麟等大批特务由重庆赶往成都,又从蒲华辅口里追出成都
军运负责人韩子重、西康组织负责人任炽昌等。我先派张芸
樵将韩子重诱捕到案。韩子重系四川省军管区副司令韩任民
的独子,在四川省军区任参谋。我经过追逼,韩子重交出了
军运组织,出卖了军管区四个参谋。我以此材料至四川省政
府,命韩任民交出黄子万、王侠夫等4人。我正想驻在成都
将中共川康工委所领导的组织全部破坏时,因蒋介石通电下
野,政局突变,不得不停止活动,只将蒲华辅、韩子重等10
余人押回重庆,行前奖给胡秋.F5000万元金圆券,并提升他
为成都站组长。
我将陈离及韩任民的情况转告王陵基,王听后大发雷霆,
即将陈离撤职,对韩任民大加斥责。
狂妄野心
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当时革
命风暴席卷全国,国民党军队仍在疯狂挣扎,我认为这是为
蒋介石尽忠效力之时,局势虽极其紧张,但还是有办法,苦
撑待变,打开一条出路,维持国民党在抗日战争盘踞西南那
种形势。因这种“亲美崇蒋”的思想支配,我有以下几种妄
想:一、国共之争,系国际问题,两个阵营的斗争,美国决
不会丢掉国民党,等美国直接出兵援助蒋介石,参加了中国
的内战,形势就可以改变;二、寄托于胡宗南、宋希濂、罗
广文在西南周围的百万大军,以西南的物力丰富,进可以攻,
退可以守,即使失败,将力量拖到康藏高原、云藏高原,依
靠国际通路,还有回旋余地;三、希望巩固川康稳定云南,认
为四川军阀王陵基、杨森、孙震对蒋介石忠实,邓锡侯、潘
文华没有什么作用,我都可以控制得了;四、我不大同意毛
人凤的战线潜伏布置。我认为单一潜伏布置没有用。在共产
党严密组织之下,在解放了的城市不能立足,必须与游击武
装配合,必须乡村支援城市。西南地方势力雄厚,游击武装
到处捣乱,一时肃清不了。当时毛人凤未重视这点,或者是
重视不够。1949年3月他来重庆主持西南西北地区“工作会
议”,我在“工作会议”上一再强调游击武装的重要性,建议
将“中美所”库存的美式装备,就西南的兵源来整编交警总
队,以作为西南特务的基本力量,并建议各省站发动特务还
乡,建立游击根据地,以备上山;同时颁发了一个西南特区
工作纲要,交由各省站实施。这些意见都经毛人凤同意了以
后,在重庆成立了两个交通警备旅,调了六至八个交警总队
到四川和贵州整补,在四川先为他们成立四五个交警总队,即
第二、第十、第十三等交警总队。当时我的野心是以乱尚乱,
将西南所有反共渣滓大联合,造成一个大混乱,使共产党解
放了西南也无法收拾。与此同时,开辟财源,开放烟禁,将
西南鸦片烟制成毒品,用飞机运往香港外销……但是形势发
展太快,未能如愿以偿。
杀人魔窟
中美合作所是国民党在重庆设立的一个专门关押共产党
员和革命人士的集中营。白公馆和渣滓洞,是它的两个看守
所。
中美所位于歌乐山缫丝场,方圆有四五十里地,内部建
了几百栋房屋,有办公室、特务学校、电台、监狱、军火库、
射击场、汽车场、修车场、坟场、医院、酒吧间等等,还有
四五百亩可耕的良田和果树、花园。为了取悦蒋介石和美国
特务头子梅乐斯,还修了两三座豪华的公馆,给梅乐斯修的
叫梅园,又在重庆神仙洞街同样修了一座。美国派到这里来
的特务前后约有一二千人。
中美合作所戒备森严,它用围墙、碉堡、岗哨、警卫严
密地包围起来,任何人不能接近。1941年,国立六中有四个
十五六岁的学生从歌乐山的小路下山,误入中美所的禁区,被
特务抓到,诬陷他们是侦察中美所的小间谍,将他们长期关
在这里,临解放时也将他们惨无人道地杀害了。
白公馆原是四川军阀杨森的师长白驹修的一座别墅,能
囚禁100人左右;渣滓洞是军统修的一长列监房,共有18间,
还有一栋女牢房,共能囚禁二三百人。叶挺和廖承志曾在这
里被囚禁过,张学良将军也是从这里被转移到台湾的,杨虎
城将军在这里关了3年,全家遭到杀害。中共四川省委书记
罗世文、军委车耀先都是在这里遇害的。在这里不知杀了多
少革命烈士。
1946年,中美合作所因抗战胜利停办,军统局本部移往
南京。我到重庆时,只剩下一些破烂物资和机器设备,军火
仓库里还有一二万枝美式手枪、卡宾枪和汤姆生机关枪。里
面还有三个单位:白公馆看守所;第二厅侦察电台;保密局
公产保管组。内容虽空,形式犹存,戒备还是很森严的。
当时白公馆关押的人,主要是从息烽监狱和渣滓洞看守
所归并过来的。其中重要的有东北军副军长黄显声将军。他
于1938年在汉口被扣,曾长期被囚禁于息烽监狱。许晓轩,
共产党员,抗日战争时期在重庆被捕,由息烽转到这里。张
学良将军的副官李英毅,一直照料张学良,1946年张学良将
军被转往台湾时,军统重庆办事处长张严佛将他扣留下来。还
有杨虎城将军的副官阎继明、张醒明等等。另外,蒋介石的
卫队长何义炯,因有某种嫌疑,也被长期关押在这里。还有
奇丕璋,不知与何应钦有什么纠葛被扣押;张碧天与康泽不
知有什么纠葛被扣押。
渣滓洞原来已经被撤销了,1947年六一大整肃,逮捕了
300余名进步学生和爱国人士,我又把这个看守所恢复起来,
改为西南长官公署第二看守所。我派李磊为所长,徐贵林为
看守长。1948年,中共地下党被破坏,大部分地下党员都囚
禁在这里。
白公馆、渣滓洞看守所,对革命人士动辄带脚镣手铐,随
便搜身和检查寝室。渣滓洞牢房人多,设备简陋,每天只放
风十几分钟,其余时间都被禁锢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每天
吃的是发霉的米饭和一点盐水汤的菜。因营养不良,患病的
人又很多,医药设备又很差。许多人因遭受长期折磨,20多
岁的人头发就变白了,很多人得了很重的慢性病。
斩尽杀绝
1949年8月,蒋介石偕毛人凤到重庆布置屠杀,命令我
清理积案。毛人凤对我说:“总裁指示将杨虎城杀掉,陈仪交
付军法会审,对张学良也要准备干掉。你们逮捕的共产党员
择其重要者要先杀掉一批!”毛人凤还告诉我说:“陈公洽
(陈仪别名)叛变,是我去奉化报告总统的,总统听了非常愤
恨。狠狠地说:‘陈公洽我有什么对不起他呀,今天他又来背
叛我呀!’”
接着,毛人凤就命令西南特区副区长周养浩,布置杀害
杨虎城将军,连同杨的秘书宋绮云夫妇及其幼子一同杀掉。在
这之前,宋绮云夫妇原来不与杨虎城关在一起,1949年李宗
仁在南京宣布释放杨虎城、张学良两将军,孙蔚如打电话到
重庆说来迎接杨将军,重庆新闻界人士找到市长杨森和我,要
求去看望杨将军,我因未得到蒋介石、毛人凤的指示,矢口
否认杨虎城在磁器口,即将杨虎城将军用空军飞机送往贵阳
黔灵山去躲避风头。杨将军见到报纸说要释放他,坚决不肯
走,经我与周养浩好说歹说,杨将军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将
他夫人谢葆贞的骨灰带走;二是他的孩子,无人教诲,要宋
绮云夫妇去当他们的老师。我全部答应了,因此宋绮云夫妇
又同他囚禁在一起,一同遇难。
关于杀害他们的地点,我主张在川黔公路的荒山僻野就
地杀害,就地掩埋。毛人凤认为这样不能保密,怕出事故,于
是命令周养浩到贵阳把杨提到中美所杀害。行刑的刽子手,是
我组织的,挑选了西南特区行动组长熊祥、白公馆看守长杨
进兴和王少山等五六个人员。我带领他们见了毛人凤,并研
究了杀人的地点和方法。毛人凤命令就在中美所松林坡杀害。
为了保密,不要开枪,而用斧子和刺刀,并要毁尸灭迹,问
刽子手们有无把握,熊祥、杨进兴都说他们有经验,没有问
题。毛人凤叫他们立即宣誓,绝对保守秘密。到了9月6日,
杨进兴将杨将军押到中美所,当晚即将杨将军及宋绮云夫妇
及他们子女6人杀害于松林坡。
至于屠杀大批中共地下党员,因蒋介石、张群命我去昆
明搞“九九”大整肃,我临行前命令将华蓥山起义的领导人
及其他共产党员先杀掉。这次共杀害了41人,其中成善谋、
陈然等10人是公开杀掉的;江竹筠等31人是秘密杀害的。这
次屠杀系由西南特区制定秘密计划、代区长廖宗泽核准的。参
加屠杀的刽子手有雷天元、龙学澜、漆玉麟、熊祥、李磊等。
民革川康组织负责人李宗煌、王白与、周均时等5人,因张
群、杨森怕落下罪名,不愿代人受过,延迟到一一·二七在
中美所一并执行杀害。这是中美合作所第一次大屠杀。
过了一段时间,毛人凤又下令把渣滓洞看守所、白公馆
看守所、新世界看守所囚禁的革命人士,分别造册送核,全
部屠杀。他将屠杀名单交给保密局司法处副处长徐钟奇核定
后,即交我和周养浩、陆景清分别执行。
11月27日,在白公馆、渣滓洞、松林坡三处,共杀害黄
显声、许晓轩、刘国鋕、李承林、周均时、周崇化、李宗煌、
王白与、黎又霖、何雪松等200余人。其中渣滓洞的大屠杀,
是我派雷天元、龙学澜、熊祥等去执行的,原拟分别勒死,因
时间来不及,改用美国卡宾枪、汤姆生机关枪扫射,共杀死
革命人士100余人。新世界看守所囚禁的革命人士,由周养
浩命行动组长廖雄将他们解至中美所松林坡杀害,共杀害30
余人。黄显声将军是杨进兴说周养浩找他谈话,把他骗出来,
从背后用冷枪打死的。所有屠杀革命人士的刽子手,毛人凤
都发给奖金。在屠杀时,有人向毛人凤请求将白公馆和渣滓
洞囚禁的两个无辜婴儿留下,毛人凤严厉地斥责说:“留下来
谁抚养呵,养大了叫他们来报仇吗?”屠杀完毕,为毁尸灭迹,
我又命行动总队副队长钟铸人用大量汽油将渣滓洞焚毁,包
括那里存放的武器弹药和物资,也全部焚毁了。
疯狂破坏
11月中旬,人民解放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进军西南,分
别解放了湖北恩施和贵阳,直逼重庆。我于15日回到重庆,
蒋介石偕毛人凤又从台湾赶来,布置继续进行大屠杀和大破
坏、潜伏、游击四大任务。
为了破坏重庆的兵工厂,蒋介石还派兵工署副署长与毛
人凤同到重庆。毛人凤说,10月间广州撤退时,空军在机场
贮存的几千吨物资由于没有及时破坏,全让共产党缴获了,总
裁非常生气,把空军总司令叫去骂了一顿。现在总裁把破坏
重庆的任务交给我们,还带来了爆破人员,这是我们当前的
首要任务,希望好好完成。但是要掌握时机,破坏早了,怕
造成混乱,要被杀头;破坏迟了,完成不了任务。我说,先
布置任务,然后找杨森谈谈,他是重庆卫戍总司令,与你的
关系很好,把责任放在杨的身上,一切就好办了。毛即召集
重庆军统公秘单位负责人开会,参加的有交警总局长马志超、
兵工署警务处长廖宗泽、重庆稽查处长周养浩、重庆警察局
副局长李济中、第八区公路局稽查组组长陈宗冬、保密局经
理处长郭旭、总务处长成希超、东南技术总队长杜长城及西
南特区有关人员。毛人凤宣布了蒋介石的破厂任务后,决定
了以下事项:
一、成立重庆破厂办事处,以廖宗泽为处长,根据毛人
凤的命令执行破厂任务;
二、破厂办事处设参谋组、技术组、运输组,派唐伯岳、
杜长城、陈宗冬分任组长,严达任秘书。由我拟定破坏计划,
郭旭拟定经费预算,呈请蒋介石核发;
三、军统在重庆的公秘单位,全力协助破厂并保证完成
任务;
四、各兵工厂破坏的程度以一年不能恢复生产为原则,各
兵工厂稽查组带领东南技术总队来人侦察各厂的设备情况,
据初步预计,需要炸药300吨,由国防部第四厅和兵工署器
材总库拨发;
五、破厂掩护部队准备强力进厂,以防工人护厂;
六、破坏单位计有第十、二十、二十二、五十、三十、三
十一、二十三、二十四等兵工厂,以及大渡口钢铁厂、军械
总库、广播电台设备、大溪沟重庆电力厂等。并预定在军械
总库先运走一批武器,以备将来打游击之用。
会议决定后,破厂办事处即在嘉陵新村6号开始工作,准
备行动。接着,毛人凤又召集各兵工厂警卫稽查组长、警备
队队长、破厂办事处组长、东南技术总队会商,确定具体破
坏目标500余处,绘制了地图;又派张振武、宣善山等为各
地区破坏指挥官,令交警第一旅在涪陵招募新兵1000人,搬
运炸药。与此同时,毛人凤带领我会见参谋总长顾祝同,在
杨森公馆招待参谋次长萧毅肃、陈良、兵工署长杨维以及杨
森和我吃饭,研究了破坏的时机。
一一·二七大屠杀后,人民解放军已临近重庆,川鄂边
区绥署主任宋希濂率领的两个兵团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
弃甲丢盔而逃。重庆已乱成一团,军政机关人员和眷属如潮
水一般狼狈逃窜,大小车辆拥挤不堪,公路交通一再为之堵
塞。蒋介石唯恐解放军沿公路直下重庆,命将綦江至重庆公
路大桥破坏,以阻滞解放军前进,又命毛人凤将中美所的催
泪弹和毒气弹送到蒋介石的住处,可能是为了逃跑不及施放
毒气。重庆解放在即,美国参议员诺兰还来为蒋介石鼓气,要
他在四川死守3个月,美国可以出兵援蒋,结果这个参议员
自己却差一点儿没有跑掉。
11月28日中午,行政院长阎锡山发来紧急命令,令各兵
工厂停工,警戒勤务交由交通警察总队接替,如违命不从,军
法从事。破厂部队立即开始行动,当晚11时都按照命令到达
指定地点,同时起运炸药,装置雷管。29日中午,蒋介石在
离城20里的山洞召开陆海空军首脑会议,出席的有顾祝同、
萧毅肃、钱大钧、王叔铭、杨森、蒋经国、俞济时、毛人凤
等,决定撤出重庆,立即进行破坏。下午3时,毛人凤从山
洞里用电话通知廖宗泽,下达破厂命令,又命军统特务全部
撤退。下午6时,破厂命令下达到各兵工厂,即刻点火爆炸,
重庆四郊成为一片火海,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给重庆人
民生命财产造成重大危害。只有大溪沟电力厂,因工人勇敢
护厂,破厂阴谋才未能得逞。小龙坎广播电台和军械总库,因
炸药赶运不及,未遭到破坏,只廖宗泽在军械总库运走了一
部分武器,逃往广安、南充地区。
29日晚,西南特区的特务们撤到山洞,毛人凤见副区长
李修凯未到,非常惊慌地说:“李修凯不出来,我在西南的潜
伏布置就完了!”我立即派特务进城寻找,也未找到。接着蒋
介石又命令将停泊在重庆的所有海军舰艇一律炸沉,毛人凤
接到这个命令,非常着急地说:“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去炸呀?”
但因系蒋介石的命令,只好派人去炸,去的人因沿途汽车阻
塞,行进困难,到处是爆炸声、枪炮声,只走了几公里就无
法前进,又撤回山洞。我说杨森留在城内,通知他去炸,他
可能有些办法。毛人凤即用电话通知杨森,杨满口答应即派
海军人员去执行这个任务。到了深夜,蒋介石逃到白市驿机
场,在飞机上留宿一晚,第二天偕同顾祝同、蒋经国、钱大
钧等逃往成都。蒋介石临行前叫蒋经国通知杨森死守重庆,又
命毛人凤将山洞、公路、桥梁、涵洞炸毁,毛人凤、杜长城
派了几个人执行。我与空军的晏玉琮等待蒋介石逃跑后,见
机场四周发生枪战,即率领军统特务和空军司令部人员,乘
两架飞机逃往成都,行前还将空军机场的军火、物资器材和
4架待维修的飞机,都装上了定时炸弹。但是所有这些,都未
能阻止大西南的解放。
(选自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中华文史
资料文库》第8册P540—553,中国文史出版
社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