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红岩春秋》1989年第2期
孙丹年 凌天亮
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的《烈士英名录》上,登记着310位烈士的姓名。其中,个别烈士留下的很可能不是真实姓名,许多烈士年龄、籍贯、简历不详,而且有三分之一的烈士没有留下照片。
岁月沧桑,血雨腥风,无情的历史掩埋了多少英雄故事!
1992年,共青团贵州省委发现一组遗物,我们暂且认为这是一组烈士遗物。该烈士有姓名,有职业,有活动地区和年代,有失踪时间,经有关部门和人士的多方奔走调查,将该烈士身份的确认和组织关系的归属,寄希望于重庆,并初步认为他失踪以后可能会关押在渣滓洞监狱中直到最后牺牲。
一封封调查函飞向中共重庆市委党史研究室,飞向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有关方面派出专人四处查找,但是,经过数年艰苦的调查,仍然没有查到该烈士的下落。歌乐山烈士陵园的“烈士英名录”中没有,也没有加上(缺乏根据)这位烈士的姓名。
罗谊军,甘肃天水人,公开职业是商车驾驶员,曾经往来于重庆、成都、西安、兰州一带运输棉纱等货物。罗谊军中年丧妻,他将幼小的女儿罗树英托付给张龙芳照管,1948年5月罗谊军失踪。9月,他的驾驶助手廖海清将罗的一小包遗物送到重庆沙坪坝,交给他女儿的养母张龙芳。遗物有如下几件:
l,五块银元。其中一块上刻有“最后一次党费 谊军”八个字;
2,一张纸条,竖排写着“树英儿,你快立(离)开重庆到贵州去找党的组织,田叔叔他们会照故(顾)你的。在一路上要小心。三十七年伍月二十三日,父亲谊军”。
3,残破白布一方,上有字迹依稀可辨:“中国共产党万岁 亲爱的党和你永别了 谊军”
4,一块蓝布,上有手指写成的血书(其女儿罗树英当时不认识那些字,后来这块蓝布遗失了)。
5,红绸一块,是用来包这些东西的。
将这些东西送到重庆以后,廖海清也失踪了。养母张龙芳遵照罗谊军的嘱托,处理掉家中简单的家具用品后,拿着两个讨饭用的碗,拄着一根打狗棍,蓝布包袱里包着几件破衣服和几双草鞋,就领着罗树英动身去贵州了。穷人上路,却带着五块银元,另外的物件上还有“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字,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领着罗树英上路是在10月份,她把银元藏在一件破棉袄里,五块银元分别缝在五个补丁里,位置在腋下。纸条、白布、蓝布、红绸分别缝进四个补丁,还有罗树英父母的单人照片各一张也缝进两个补丁,一共是11个补丁。那棉袄不知是哪辈人穿过留传下来的,已经没有本来的布,全是补丁,说不出是什么颜色,黑乎乎,油光光,臭烘烘,补丁缝里爬满了虱子,还有一串串的虱子蛋,连叫化子们也没人愿意多看一眼。一路走,一路捡到破布都缝到破棉袄上,又增加好多补丁。白天披着它,晚上盖着它,小心翼翼,比照顾婴儿还周到。
她俩先渡过长江到海棠溪,走到綦江打了几天短工,再走到遵义打短工半个月。路上尽是讨饭的,大家结伙同行,晚上主要是钻谷草堆,有时睡在人家屋檐下,身下垫的就是破棉袄。
走到桐梓时,有一天,罗树英发现破袄的补丁里硬硬的好象是钱,以为是妈妈藏的铜板,就缠着要她取出来买红薯吃,妈妈不理她,多磨了几句,张龙芳黑着脸,甩手就是一巴掌,从此罗树英再也不敢提钱的事了。从重庆到贵阳,走了两个多月。
到了贵阳,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田叔叔”?为了生存,张龙芳到贵阳头桥一家旅店洗衣服,罗树英在红桥一个国民党军官家中带孩子。不久,张龙芳因事返回四川,而罗树英,在1949年11月国民党军队的大溃败中,被那个军官卖到镇远县一个苗族村寨,后由解放军救出。
罗树英先后在贵州普安的九凤煤矿和铅矿工作,1960年,她回到四川梁平县找到养母张龙芳。此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张龙芳饿得皮包骨头,母女俩抱头痛哭。张龙芳拿出那件破棉袄,拆开补丁,把五块银元等遗物交给罗树英,郑重地告诉她:“这是拿命保存下来的。”罗树英把养母接到贵州抚养。
他们商量了,把银元交给组织上。罗树英找到当时的贵州省农业银行行长,再找到省委组织部张化友同志,由张化友接收遗物并打了收条。
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因罗树英交出遗物后曾作过忆苦思甜报告,所以造反派以“政治骗子”为由批斗她,还抄了家。省委组织部打的收条从此不知去向。她有口难辩。养母张龙芳一着急发了脑溢血,不到24小时就去世了。而罗树英受了“行政记过”的处分,处分到现在也没撤消,工资一直拿最低级别。
“文化大革命”后期,团省委机关搬家具时发现了这组遗物,其中已丢失了罗谊军夫妇的单人照各一张、写有血书的蓝布一块,还有当年罗树英自己写的说明一份,以及用来装这些东西的木盒一个。当时的团省委副书记朱宇将这组遗物珍藏起来并展开调查。
先后有共青团贵州省委、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中共重庆市委党史研究室、重庆歌乐山革命纪念馆等单位参加了调查,行踪遍及贵州、重庆、四川梁平县、西安等地,发出公函数十封。得到的回音有:
1, 原贵州省农业银行行长明耀中证明,罗树英同志不是政治骗子。
2,原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副馆长冯开文答复,“查无此人材料”。
3,四川省交通厅“人民来信来访”处答复,“罗谊军情况无人知晓”。
4,中国民主建国会成都市委派出人员走访部分解放前的私商车队会员,均未探明罗谊军的情况。
5,中共北京市委组织部离休老干部萧泽宽同志回信建议向当年南方局管交通的老同志了解。
当我们面见南方局的老同志袁超俊、童小鹏时,他们均摇头说,他们当年联系的人中,没有罗谊军这个人……
罗谊军是不是他的真名?他到底在何时何地失踪?下落如何?
这组珍贵的遗物,是我们今天对青少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珍贵教材,我们吁请全社会共同关心这位失踪的烈士,共同为宣传烈士精神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