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红岩春秋》2009年第5期我了解的许建业烈士
周致远 口述 钟文嘉 整理
小说《红岩》中有位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工运书记许云峰,他坚毅睿智,带领狱中同志开展对敌斗争,可歌可泣,读者都喜欢他。许云峰的故事有几个生活原型,我的老同学、老战友许建业就是其中之一。
许建业原名许明德,1920年9月18日生。他1938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4月4日因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同年7月22日在重庆浮图关英勇就义,时年28岁。
我和建业少年同窗,参加革命后又断断续续在一起工作过,他被捕前夕我们都还在通信,我和他相知甚深,情同手足。忆往事、想故人,思绪万千。
隐蔽山城干革命
我和建业曾在四川省邻水县中学读书,朝夕相处好几年。那时,全国抗日热潮高涨,我们边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边参加爱国进步活动。我们经常在一起阅读进步书籍,探讨抗日救国道理。我们曾在学校组建“抗日移动宣传队”,用表演节目的形式,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主张。
后来我们因故先后离开了家乡。1944年再在重庆聚首时,建业因为党的工作需要,已辞去了私营机械银行阆中县办事处负责人的职务,来到重庆负责“工运”工作。
那时我们两人都没有公开职业,搞地下革命斗争,没有职业掩护那是十分危险的。我们四处托人,才由原邻水中学老师张志诤介绍到江北县(现渝北区)一个乡的中心小学去教书。以后,建业又通过那里的吴姓教师,冒他的名到大溪沟小学教书。这样,我们暂时都有了公开职业,也有了栖身、吃饭、睡觉的地方。
但大溪沟那个学校的校长是重庆市参议员,可能还与特务组织有关系,建业又是冒名顶替,我们担心时间长了会露馅,不想建业在那里久待。
不久,熊唯知同志来到重庆,他是我参加革命的老师和带路人,1938年在成都时,我和他在一个单位工作,并在他的领导下参加抗日救亡活动。我和唯知同志1938年秋在成都分手,之后听说他在国民党为嫁祸我党而编造的所谓“抢米事件”中不幸被捕,囚禁在成都青城山……几年不见,我约上建业一同去看望他。熊唯知不认识建业,但同是革命同志,见面都很亲热。过几天,他就为建业找到了工作,通知建业到重庆粮食仓库聚兴城分库上班,搞记帐方面的工作。那个仓库的负责人是唯知同志在成都青城山集中营的难友。这之后,建业的处境安全多了。
建业身体健壮,性格开朗,在学校读书时喜欢游泳、打篮球,到重庆之后,他还常在休息时间去重庆夫子池大众游艺园(现重庆“迪康百货”处)打篮球。他篮球打得好,投篮很准,在球场上生龙活虎,颇受球友欢迎。他同这些球友,上场相熟,打完分手,都没有深交。
那时建业在重庆粮食仓库工作虽然比较安定,但是必须坚持8小时上班,一个萝卜一个坑,时间上不自由,对开展党的工作不利。为了调换环境,建业去报考国民政府财政部一个委员会办的会计训练班。训练班比较规范,要求学员应当是高中毕业生。办理报名手续的人看了建业的“高中肄业证书”,不给他登记。建业急了,与登记人争执起来,可能声音比较高,办公室里一位男职员抬头向外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为建业解了围。原来他是建业的球友,而且正是建业要去的那个单位的科长,说话管用。当下,他便面带笑容对办理手续的人说:“准他报名。”建业于是顺利过关。
建业原来就搞过会计工作,对会计业务熟悉,所以后来一考试就被录取了。从这个会计训练班毕业以后,他被分配到那个委员会所属的一个单位工作。那个单位比较大,工作不像业务单位那样死板,遇有急事,可以灵活走动。这对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十分有利。
革命者的青春脚步
建业为人耿直豪爽,很随和,加上喜欢帮助人,所以无论在哪里工作,他的群众关系都很好。正当青春年华的他,追求者自然少不了。
他从会计训练班毕业分配去的那个单位,有一个同他桌对桌办公的女职员,年轻、漂亮,平时言语不多,人很文静。英俊、结实的建业,对人和气,业务熟悉,工作又认真踏实,还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那位女职员渐渐对建业有了爱慕之意。她经常主动关心建业,早上会热情地问建业:“许先生吃早饭没有?”还热情地帮助建业代买饭菜票。建业意识到对方那种不寻常的情感,泰然处之,不为所动。因为他心里装着革命工作,在没有完全了解那位小姐的政治背景之前,他是不能轻易敞开自己的情怀的。
那位小姐见建业没有反应,心里揣想:会不会是自己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好,穿戴时髦,许先生不喜欢?于是她改变生活习惯,不施脂粉、不化妆,不穿漂亮衣服了,学建业样穿着朴素,改穿蓝布旗袍。有次单位组织去南温泉春游,她主动帮建业交了钱。建业知道不摊牌不行了,于是委婉地对那位小姐说:“明天确实不行,我不能去。”那位小姐不死心,说:“明天我在车站等你。”
第二天,建业当然没去。后来听说,那位痴情的小姐没见到建业,也没有去春游。
不当科长做粮车押运员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在即,因为形势发展需要,中共中央南方局派建业去贵州遵义开辟工作。他得到通知就带着简单的行装匆匆赶往遵义,连衣服也没多带,到遵义后才添置了一套粗毛料西装。
他在遵义要做的事情非同一般,十分艰巨、危险,因此必须有一个职业作掩护。党组织经过多方努力,通过社会关系,将他安排到贵州省粮食储运处当会计科科长。无论才学、能力,为人处事,建业做这个工作都是能够胜任的,建业却提出:“当会计科长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能够较好地起到掩护作用,但是,做那个工作是坐办公室的,不能轻易离开,不利于党的活动。”党组织经过反复研究,采纳了他的意见,改为让他到运粮车上做押运员。
做押运员,需要成天跟着运粮车东奔西走,不管酷暑炎热,还是天寒地冻,都得风餐露宿。但他毫无怨言。这个押运员工作,建业一直干到1946年10月初。由于时局变化,党组织发电报要他返回重庆,他才离开遵义,到重庆继续负责“工运”工作。
宁断头颅不移志
建业离开遵义后,我同其他几位同志还留在贵州,当时在仁怀县,包括我在内一共12个四川同乡,其中有4人是共产党员。我们工作比较顺利,渐渐地打开了局面。
1948年4月10日前后,突然传来了不幸的消息,说是“表哥得传染病住院,病情严重。”(意思是:建业同志不幸被捕遭关押,情况严重)我们立即研究如何应对这个意外。我们分析:建业同志对党忠诚,性格倔强,不畏强暴,他能够经受得起考验,不会叛党投敌,不会出卖组织,不会出卖同志。可是,如果出现万一呢?是坚持,还是撤退?经过反复考虑,大家认为:既然建业不会有问题,而仁怀县方面的其他人又不了解我们情况,我们得稳住。如果自己乱了阵脚,骤然撤退,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注意,遭受损失。出于对建业同志革命坚定性的高度信任,我们最后决定:大家留下来继续进行工作,坚守住阵地。
果然,建业同志被捕后,在敌人惨无人道的严刑逼供和高官厚禄的诱惑面前,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没向敌人透露我们的情况,最后,为革命献出了一腔热血。建业牺牲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