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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回忆吴显钺(两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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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岁寒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09-02-21

忆吴显钺同志

颜瑞生

    1937年夏天,我考入华西协合高中,显钺已早我一年入校了。在火热的抗日救亡活动中,我认识了他,但他给我留下最初印象的,是在1937年秋,学校集中军训,我们都搬到华英宿舍扎营。一天夜里,一阵紧急的哨音,把我们从梦中惊醒,随即传出紧急集合的号令。急急忙忙,穿上衣裤鞋袜,赶到操场,可我忘记系上制服上的腰皮带。显钺见我着急,怕被教官发现挨训。他毫不迟疑地解下自己的腰皮带给我,又从自己的裤腰上解下一根窄皮带捆在自己外腰上,这才躲过了教官的查看和训斥。我第一次感到他是一个能扶危济困的好同志。

    当时,在学校地下党领导的“移动剧队”是一支活跃在川西平原上的街头剧队,演出的节目,短小、精干、活泼、锋利,深受群众喜爱。那时的队长是许存信、刘畴仿(刘文范)。他们在掌握方向、对外联系、解决重大问题上很费心力;但举凡组织群众、排演节目,张罗道具,乃至赴郊外演出搬运行头,布置场景等事无巨细,显钺都不计份内份外,积极主动。默默无声地承担着,还团结了不少同志一道干。他是一个不尚空谈,不计个人得失的真正的实干家。

    1938年初夏,那时我们都已先后人党,初期并不在一个小组过组织生活。遵照党组织叮嘱,不能打通横的关系,彼此心照不宣,但我们总是推心置腹,交流思想、畅吐胸怀,以得到同志间的共鸣为乐事。这在那时青年中已形成了一种胸怀坦荡,以诚相见的豪爽风气。

    记得在一次散步谈心中,显钺向我透露了他的过去。我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稚气的中学生,而是早在少年时代,他已接受了党的教育,参加过“反帝同盟”,后来加人了“少共”(C,Y),作过岳池地下党团临时工委的宣传工作,后因叛徒出卖,曾被捕入狱,因他的堂兄吴绍先是孙中山时代老同盟会员,在旧社会颇有些地位,才从岳池驻军手中将他保释出来。

    显钺并不是一个只会埋头拉车的人,他勤奋好学,孜孜以求,常年不断地发奋读书。他在人协中以前,已有些马列主义基础知识。他对国民党的仇恨,不全是出自情感上恶心反映,而是他对国民党本质有所认识;他对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信念,也来自于他对社会发展的必然性有较深的理解。他常说:“未来总是光明的,历史永远是属于人民的。”

    在一次由学校党支部组织的座谈会上,讨论题目是“如何巩固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针对华西协中的政治状况和各派力量的分析,有的放矢,作了坦率的有分寸的发言,以民族危亡的大义,号召各方团结一致,奋起抗日,拯救祖国的垂危。他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博得与会者一致好评。从那次会上的发言,看出他能运用唯物辩证思想说明一些问题,发表了自己精辟的见解,足见他的学习是理论联系实际的。

    1939年3月,许存信同志离校后,支委会由显钺、许存学和我三人组成,显钺担任支部书记。当时的“移动剧队”已被国民党省党部勒令解散,但抗日救亡宣传仍需继续进行,为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在各方努力配合下,也得到学校行政的默认,在地下党支部领导下成立了“华西协中抗敌宣传队”,显钺正式被选为队长,联系了不少非党群众参加抗敌宣传活动。这个时期,国民党对日本侵略者的态度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已不可能搞得轰轰烈烈,但却比较扎实、坚定。抗宣队的足迹遍及成都平原,市郊的石羊场、青龙场、中和场等处有过我们的宣讲和歌声;就在市中心的春熙路、少城公园和皇城坝以及新南门一带,我们也向市民宣传党中央的《七•七宣言》,响亮地提出了“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政治口号。唤醒群众,密切注意国民党顽固派反共投敌思想的萌芽。每到一地就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发表演说,教唱抗日救亡歌曲,和群众一起高呼口号,激发群众爱国热情,收效显著。但每次活动,显钺总是和大家商量,布置筹划,分工协作,预料会发生某些情况,又作哪些紧急措施,他都胸有成竹,让大家有思想准备。

    由于较长的斗争实践,养成了显钺一种机灵应变的能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警惕的。当时,我们支部开会,大多在后坝洋坟、三台山、青春岛及至华西坝当时无线电台侧那棵大树下,地点都比较隐蔽,但当发现有人监视或形迹可疑的人过往时,他会立即布置转移,不让别人发现,就这样,多少次我们躲过了特务的跟踪。

    1939年“五•四”,地下党市委指示开展全校性纪念活动,出了专刊,召开了“五•四”座谈会。晚上,协中支部发动进步同学200余人,从后坝出发经过华西坝绕校园一周,举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火炬游行。显钺满腔热情,领着大家高呼口号,齐唱抗日救亡歌曲、“枪口对外,齐步前进……”的救亡歌声响彻在华西坝上。青年的爱国激情,使坝上行人为之感动,不少大学同学也赶来参加我们的游行队伍。文澄当时负责市委青运工作,他站在前坝钟楼侧通向生物楼的一个路口,观看我们的游行队伍。最后,大家集中在华英大球场草坪上举行营火晚会。讲述“五•四”运动的历史意义,联系抗日救亡运动的实际斗争使大家受到了一次革命传统教育,决心要继承发扬“五•四”精神,积极投入民族解放斗争!

    这次活动,从发动群众,组织和教育群众,都是比较成功的,特别是步调统一,秩序井然,安排紧凑,群众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充分体现了我们同志的团结向上,纪律性、组织性较强,有较高的政治觉悟。而显钺同志作为一个群众领袖的组织才能已初次显露出来。此外,我们支部在广泛开展群众性的读书谈心活动,召开时事政治座谈会,推销和组织阅读《新华日报》、《群众》、《解放》等革命报刊,举办定期墙报,开办农民夜校,乃至成立“歌咏队”、“突击球队”等都收到显著成效。通过这些形式,团结了不少进步群众,从中增强友谊,交流思想,学习理论,提高认识,最后,发展优秀同学人党。协中自“七•七”事变后到1939年底,先后发展党员38人。根据我的记忆,通过显钺联系做工作的,大约有10人左右。这些同志有的至今仍活跃在各条战线上,为“四化”建设努力工作。

    记得,1938年暑假,他还与刘福善等同志,组织了岳池旅蓉同学近百人,组成“回乡抗日宣传团”,在岳池地下党和进步人士支持下,使县内外联合组成了300余人的抗日救亡宣传队,走遍岳池城镇和乡村,有力地推动了全县抗日救亡运动,在活动中继续做发展党员工作。

    在华西协中时期,显钺的工作是很出色的。在读书活动中,进一步提高了他的理论修养和认识水平;在群众运动中,增长了他的领导才能,但在那时仅20多岁的显钺同志,已经过了一段曲折的历程。在党的培养教育下,他在革命道路上永不停步的意志和力量,使他坚定地战胜了以后在前进中的一切艰难险阻,成为一个永不退缩的革命战士,由此证明,他青少年时期扎下的基础是深厚而坚实的。

    他于1939年秋考人昆明西南联大,仍不时和我们取得联系,总是关心我们的工作。我曾先后介绍两位同志去昆明,他都热情接待,安排食宿,有一位还经他介绍工作,长期留在云南直到全国解放。1945年夏,我去昆明,那时他刚从磨黑复学归来,他让我住在联大宿舍,一间草顶的大寝室里摆满了几十架有上、下铺位的木床,他让我睡下铺,他住上铺,生活虽然清苦,但他的热情和真诚是感人的。从他与那些同学间莫逆友好相处的情景中,至今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见我带的一口藤条行李箱子,既笨重,又不管用,提出要把自己的红色皮箱和我交换,我虽再三推谢,但也拗不过他的盛情厚谊;临别时,他为我装好衣物,还叮嘱我要多加注意,因为是老战友的遗物,这口小红皮箱至今我还保存完好无损。

    1950年2月,当他从文澄那里知道我的住处,临到重庆找组织关系的前一天,他还来到我家,谈到了几次逃脱敌人追捕的经过,以及他在昆明“一二•一”学生运动中的活动,1948年在川东成立川东第五工委参加武装起义的情况。他因痔疮影响,那时的身体比较消瘦,精神也显得不太好。我们都相互宽慰,要注意身体,今后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后来我知道他在重庆税务局工作。自1957年以后,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断了联系,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无辜地被开除党籍,后在广元坝农场劳动,以后在裕华纱厂受折磨的具体情况,我是最近才从他弟弟显钦同志那听到的。

    附:吴显钺同志生平年表
    1917年生于四川岳池县苟角场一个中产人家。
    1931年考入岳池县立初级中学。
    1932年参加党组织的读书会和“少共”(CY)。
    1933年冬,岳池地下党建立党团临时工作委员会,任宣传委员。
    1934年夏,因叛徒出卖遭当地驻军逮捕,后经堂兄吴绍先保释回家。
    1936年秋考入华西协合高中。
    1937年4月被吸收为“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队员。
    1938年3月经张文澄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9年3月任中共华西协中支部书记。
    1939——1941年入昆明西南联大商学系,领导学校党的外围组织“群社”的工作。
    1942——1944年经联大地下党组织批准,应聘去思茅、普洱地区开展革命活动。
    1944年秋回昆明复学。
    1945年下半年被选为西南联大学生会主席。
    1946年初被选为昆明学联主席,参加2.27、3.14、7.11、7.15等学联活动。7.18即由南方局召回重庆工作。
    1947在南方局周知同志领导下,显钺、汤逊安、刘国鋕三人组成秘密领导小组,领导“陪都青年联谊会”的活动。同年秋,回到广安。
    1948年1月在广元成立川东第五工委,显钺任工委委员参加武装起义的准备工作。后因《挺进报》事件,同年7月赴成都、乐山避难。

    1949年11月回成都。
    1950年2月与张文澄回重庆,经川东地下党组织审查后恢复了组织关系,分配到重庆市税务局工作。
    1952年任重庆生产节约办公室主任,同年调计委工作。
    1952——1958年任市委综合计划科科长。1957年11月25日被错误开除党籍。
    1958—1962年下放广元坝农场劳动。
    1962—1966年调裕华纱厂铜摇车间作统计工作。
    1966--1977年调粗纺车间当搬运工人。不久逝世。
    1984年12月21日,经重庆市委批准撤1957年错误决定,恢复党籍,恢复名誉。



“按预定计划,岁寒只能把大家送到这里,她还要连夜赶回她的岁寒书屋去。大家跟她握手话别后下车,目送着她独自一人驾车返回……”
离线岁寒

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09-02-21
吴显钺轶事

郑  畅

    四十二年如反掌,白泥细事几人知?
       哲人怀璧归蒿里,犹记滇池罢棹时。

    抗战时期,从平津流亡入滇的北京、清华、南开三校,在昆明合并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址在城郊白泥坡下,土垣茅屋,一片纯朴农舍风光,可是,当那金瓯残缺,民族危如累卵之秋,得以聚中华精英于一堂,为振兴祖国,重建家园,培育出无数有用之材,却是在这个微不足道的偏僻郊堙。至今还记得当年那首激励青年学子奋发求知的校歌----《满江红》的歌词中说:

    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
    中兴业,须人杰。

    吴显钺君不愧是联大母校培育出来的一个人杰。早在1938年他就学于成都华西协高时加人了中国共产党。平素为人胸怀磊落,平易近人,临事沉毅,不动声色。

    1945年,国民党反动派在昆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一”惨案。那时,吴显钺被选为昆明学联主席,带领数万大中学生对反动派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推动国民党统治区广大青年知识分子奋起争和平、反内战、争民主、反独裁的“一二•一”革命学运,无疑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是第三次国内人民革命战争的前奏曲。运动的全部进程及其史实中的荤荤大者,自有人去收集整理。在党的昆明学运史,乃至全国学运史上大书特书,洋洋洒洒撰写一部可以鉴往知今的珍贵历史文献,这当然是人们切望见到的。而我在这篇怀念亡友的短文中,只记述几件鲜为人知的往事,为《吴显钺传》拾补遗缺。
  
    1945年秋天的新学年开始了,我和吴显钺住同一间茅屋——联大学生宿舍。那时,同学们总爱把整间寝室用旧被单分隔成三四个Group,我们那个Group是吴显钺、魏国桢、陈懋隆和我四个人。紧邻是刘述林、庞邦镛等同学。从自动结合的Group这种小范围来看,这些人比较气味相投,有共同的政治思想认识,我同吴显钺的友谊就在这个小天地里生根发芽了。

    一、拉开争民主反独裁的序幕

    那一年的11月25日晚上,由联大学生会主持,在校园草坪上集会座谈国事。请了费孝通、潘大逵、钱端州、伍启无、张奚若等教授、学者演说,昆明其他大中学校师生也赶来参加。一小撮国民党特务分子乘机混入人群兴风作浪。有个自称“王老百姓”的家伙强行爬上讲台,打断教授们的发言,狂叫打倒共产党,消灭“内乱”,一派令人恶心的反动滥调,引起了全体与会者的极大愤慨。

    当时联大学生会主席是吴显钺,他和我坐在会场边草地上当纠察,见特务公然捣乱,我说:“吴鬍,怎么办,让他胡说八道吗?”他马上站起来挽我一道去教训那家伙。

    老吴厉声问:“先生,您这位王老百姓,是干哪一行的?”

    “呃,我嘛,七十二行,行行都占。”

    “先生,恐怕行行都不占,您是第七十三行的吧!”

    “不准打岔,我要勘乱。拥护政府勘乱建国……。”

    群众一片嘘声,轰他滚下去。

    “请吧,先生,把您的高论,拿回你们的特别衙门,对内伙子瞎提劲吧!”吴鬍不动声色地打手势赶“王老百姓”走开。

    “我要说,我要大声疾呼,勘乱勘乱,打倒共产党……。”

  群众愤怒了,齐声怒吼,要特务滚出去。“王老百姓”这才夹着尾巴溜了。

    一计不成,二计又生。国民党反动派果然动用武装军警,对准会场开火“勘乱”了。小钢炮、机关枪、冲锋枪、步枪、手枪震天价乱响,弹丸从人群头顶上呼啸而过。混在会场里的特务分子趁机鼓噪:“快跑哇,打死人啦!”

    这时,吴显钺毫不犹豫,马上站在弹丸掠顶交飞的升旗台上,振臂高呼:“同学们,快坐下,尽量坐低一点,不要动。”

    枪声稍停,人们惊魂甫定,讲演者的辞调更加慷慨激昂了。摆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的冷酷现实,不能不使人对国民党反动派更加切齿痛恨。

    特务们是恫吓不走群众的。晚会仍在继续进行。反动派此时更加疯狂地加大火力,妄图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来压制人民抨击时政的最强音,那毕竟是黔驴技穷,枉费心机。

    演讲结束,吴显钺要求与会各校从明天起罢课抗议。这是昆明展开的争民主反内战的第一个回合。

    二、运动中的产儿民主学习社

    “一二.一”惨案发生后,联大人的血被枪炮手榴弹的黄色火药烧灼得沸腾起来了。有一天,吴显钺同我在翠湖公园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边散步边说话,我说,“吴鬍,根据目前情况,可不可以搞一个旗帜鲜明、敢冲敢斗的社团,加强现有的力量?”

    老吴非常赞成我的意见,问我打算搞什么样的社团,我说:“争民主、反独裁之类的政治性强的社团嘛。我想,就叫做民主促进社吧,”

    “不如用民主学习社好。它既可以说明是校园里的学生社团,避免太社会化;又可以表现虚心学习民主的实践。”

    “好!就叫民主学习社吧,这个名字挺好。”我觉得吴鬍满有经验。

    “那么,你准备找哪些同学参加呢?”

    “陈懋隆、祝永康、肖俊琦、张茨尧、罗纪行、刘述林、魏国帧、庞邦镰、沈季平、张静这帮人好不好?还有你,你来领头。”一口气我提了他熟悉的一串名字。这当中除了沈季平是广东台山人外,差不多尽是川帮。

    “这帮人挺不错,不过,我不能参加;我参加了反而伸不开手脚。我就站在社团外边帮你们的忙吧,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以后望老哥子出主意、想办法,当个后台总参吧”。

    不几天,群星璀璨的联大社团中升起一颗新星——民主学习社,成为运动中一支冲锋陷阵的生力军。

  三、促我作歌悼英烈

    “一二•一”四烈士灵堂里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悼词挽联,读之催人泪下。吴显钺知我平时爱搞点诗词,便鼓励我说:“怎么样,你这回该写首诗哀悼哀悼了吧?有了可歌可泣的英烈事迹,不能没有诗呀!特别是潘琰烈士,她应该有一首有份量的悼亡诗,才能够把她的事迹永远留给后人”。

    “是呀,我已经动笔写了点,可我对她的生平知道得太少,言之无物的哀号,没有什么意思嘛”!

    “不要紧,师院古兆珍和潘琰是同乡好友,她写了一篇《潘琰传》,我先拿来给你看看”。

    我把《潘琰曲》写成后,来不及缮正就拿去找吴显钺斟酌,他仔细地推敲了一番,然后说:“我不懂诗,不必就诗的格律音韵妄加评论。总的说来,你把古兆珍的传记诗歌化了,甚至比读传记更感动人,只是有些地方非加以说明不可,不然人家会莫名其妙。当然,注释太多也繁琐”。

    “对,是有这个问题,比如:‘半盏香醪醉瑾琛’一句,若不说明遵、琛是潘琰的两个弟弟,就令人难解了”。

    老吴又说:“诗中提到的地名:施南、白沙、濂溪等,如不说明是她曾经在这些地方的战区流亡学校念过书也是不好懂的;特别是,‘蜀北家家忆潘虹’一句,人们不知道这是她在川北工作时改的名字嘛”。

    “这样说,还是需要作些注释罗”!

    “我看不必。诗无达诂,贵在言传,不是搞考证,有些具体事物弄不清楚也罢。李商隐的几首《无题》,千古以来众说纷纭,可每个人读了,不都也‘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是的,是的,看不出你鬍子倒深得诗的真谛”。

    这首长达860余字的古风《潘琰曲》,当年收集在昆明“一二•一”四烈士《荣哀录》里。前两年云南党史部门作为“一二•一”学运史料,和沈钧儒、田汉等当时写的悼诗一起重新刊印。感谢联大旧友祝永康特意复印一份寄我,不然我是记不清楚曲的全文了。睹文思人,它使我想起了“一二•一”惨案,想起了四烈士和写这首悼亡诗时吴显钺君的一番精辟话语。

    “一二•一”四烈士光照千秋,名标青史,可是领导和推动这场斗争的风云人物——吴显钺同志,却在9年前含冤作古,至今湮没无闻,思之能不令人潸然忿然!

    四、稳坐钓鱼船

    吴显钺被选为昆明学联主席,他推动斗争向前迅猛发展,一浪高过一浪,使卷入这场运动的群众越来越多,在国内,特别在西南各省引起了巨大反响。国民党当局对吴显钺其人恨之人骨,他们耍出无耻勾当,妄图把杀人惨案嫁祸于共产党。先是用威胁利诱的手法,买通一个投掷手榴弹炸死过烈士的军官总队军官,唆使他当众造谣诬蔑,说血案是共产党的阴谋,是共产党叫他投的手榴弹。此人在所谓军事法庭上“供认不讳”,当庭划了押,捺上手印,当晚即被割掉舌头,用吉普车拖出去,使螂头敲碎了他的脑袋瓜,当替罪羊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特务们又在联大校门口偷偷贴上一张匿名传单,指名攻讦联大几位同学,说吴显钺等是“匪谍头子”,要人们清醒头脑,不要上了“匪谍”们的当。

    这张匿名传单很快就被同学们撕下来,丢在地上踩得稀巴烂。真是无耻之极!贼喊捉贼,杀人犯公然栽赃陷害,混乱视听,其目的无非是搞掉吴显钺,破坏运动。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吴显锨和我们耳朵里,我问他:“吴鬍这事情你看怎样”?

    “这种玩意儿并不新鲜,我不怕。如果我有什么真凭实据落在他们手里,把我逮了多干脆,何必打草惊蛇”!

    我也觉得,敌人耍这点花招就心虚,脱手不干了,反而造成不好的影响。

    在斗争的紧要关头,吴显钺不但没有被吓跑,反而为进一步揭露反动当局的罪恶,坚持在昆明市内抬棺游行积极进行准备。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吴显钺就是这样一个有胆识,临事不乱的人。

    五、腥风血雨满山城

    抗战胜利的翌年,西南联大忙着分校复员北归,在6月份便放了暑假,只有极少数同学还没有离开昆明。我因为同洪季凯负责编辑发行四烈士《荣哀录》的工作一时未能结束,也留下来依旧和吴显钺住在原来的寝室里。

    一年来,在山城昆明是极不平静的多事之秋,平时很难得有功夫闲逛。昆明高原的7月,没有四川,更没有重庆那般烈日当空烧灼肌肤的苦况,趁着暑假松一口气,所以我同老吴也常到文林街小茶馆聊聊时局,有时也去翠湖或滇池大观楼散散心。可惜好景不长,轻松没几天,高原上的风色突变,昆明城内骇人听闻的暗杀开始了。7月11日晚,李公朴先生偕夫人于归家途中被国民党恐怖分子用无声手枪杀死在青云街公共汽车站上。

    为了组织李先生的追悼会,吴显钺费尽心思才发动了几百个同学参加,原因是暑假期间绝大部份同学都回了家,除少数云大同学和联大仅有的20多人外,主要是在昆明的中学生,如昆华女中的叶兆玉同学就约了好几十个人来。

    7月15日下午2时在云大至公堂召开追悼大会,闻一多先生发表措词激烈的演说,尖锐抨击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罪行。闻先生凛然指着混进会场的特务分子说:“我知道你们躲在人背后,有胆量的就站出来。”闻先生又说,我跨出了门,就没有打算再跨进门。

    追悼会结束时,吴显钺对我说:“叫大家送闻先生回,不要走散了”

    闻一多先生和他的大儿子闻立鹤(联大西语系同学)一道,在近百位同学的护卫下,送他们到民盟云南省支部委员会,闻立鹤对老吴说:“叫大家散了吧。我陪父母到支部开会,完后我陪他回家,你们放心吧”!

    吴显钺同我便到附近小茶馆,他说,“我们就在这儿喝一会儿茶,等一等,没啥事再回去。今天会场里的特务不少,要多加小心”。

    约莫5点多钟,突然听到几声枪响,我们急忙跑出茶馆,只见街上的人惊惊慌慌地奔跑着呼喊:“打死人罗,打死人罗!

    我们跟着人群穿过菜市场(民盟云南省支部就在菜市场边),径直往西仓坡联大教授宿舍跑,距离宿舍不过一箭之地,见闻一多父子躺在血泊里了。

    先是有几个国民党特务佯装修理他们的吉普车,一直守候在西仓坡那条僻路上,待闻一多先生从支部出来,打那里经过回家时,踡伏在地上的特务狗一跳而起,第一枪就击中闻先生的头部,立时倒地牺牲了。

    闻立鹤一跃仆在父亲身上,拼命用整个身于遮护着父亲,特务们又连开几枪把儿子打成重伤。

    救人要紧,来不及白掉眼泪了。

    吴显钺叫人把闻家父子火速送往云大医学院抢救。父亲回生无术,儿子幸存,取出腹部的弹片,只可惜留下一条瘸腿。

    六、第三名就是你

    李闻事件后,明媚的春城变成了鬼蜮横行的恐怖地狱。闻氏一门悲戚万状:闻夫人哀毁弱质难撑千斤之压;大儿子僵卧病榻,生死未卜;10岁出头的小女儿,除了痛哭还是痛哭。此时此际,昆明学运的舵手、闻先生的门徒吴显钺真是孤掌难鸣啊!闻先生的后事如何办?他对我说:“无论怎么困难,在火化闻先生遗体的时候也要搞点追悼,哪怕只有几个人参加也行”。

    7月18日上午,总共约集了20余人,大部分是中学生,在城郊一处杂树荫翳的小小黄土坝上,由老吴主持,举行了简朴的祭奠仪式,讲讲闻先生在中国文学方面的光辉成就后,吴显钺便同我们动手点燃一簇木柴。

    学生们含悲默祝敬爱的闻一多先生在熊熊的烈焰中永生!

    在场“观礼”的还有一小撮特殊的不速之客,他们虎视耽耽,一直守着我们收殓完先生的骨灰。

    就在火化闻先生遗体的中午,有一个老吴在磨黑中学当校长的学生,那时他在云南省警备稽查处当特务,不过那人还是一个良心未死的青年,他偷偷跑来对老吴说:“吴校长,暗杀名单上,第三名就是你,你要赶快啊!”老吴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我,问我怎么办?我说:“怎么办?赶快跑哇”!

    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找运货司机去重庆的黄鱼,并且约好在城外公路边上客。

    “行李怎么办?”老吴还舍不得他心爱的书籍和一些紧要东西。

    “不要了,你绝对不能回去收拾行李。我同叶兆玉帮你打个行李包,你先悄悄溜到城外等着。千万注意背后有没有尾巴哟”!

    我们草草收拾了个旅行袋,小叶若无其事地拎着出了联大校门,登上一辆黄包车,坐了一段路程便下来步行,在公路边小店里见到老吴,不一会那个卖黄鱼的司机开车来了。

    昆明学运的带头人是吴显钺君,在完成了党赋予的一段艰巨使命后,最后一个冲破国民党特务设置的天罗地网,平安地回到生长自己的地方。

  吴显钺走的那天晚上,我孤独一人留在寝室里,发现不断有人在周围转游,还不时用手电筒照射。果然有特务在守候吴显钺,企图捕杀他了。万幸万幸,若不是当机立断,马上离开那座黑云密布、魍魉横行的山城,肯定是要遭毒手的。不能在昆明再耽搁了。第二天,我就去买到重庆的票,也不敢再回寝室,请叶兆玉帮我收拾好行李送到旅馆里。第三天清早,便悄然告别了两年来笳吹弦育和激烈斗争的地方,回到四川父母之乡。

    40年消逝了。1986年春天,我才有机会旧地重游。滇海千顷波光麟麟,西山铁立气潇洒。四烈士十陵园一片幽靓,而西南联大安在哉!联大的骄子,山城的雄鹰吴显钺同志安在哉!

    七、莫可奈何花落去

    1946年8月下旬,我从家乡达县动身到北平,路过重庆见到吴显钺。那时他在民主报工作,由他代我买好去上海的机票,以便及时赶上在上海集中的北大同学,好一起乘船到天津。他送我到珊瑚坝机场时,一路嘱咐我要把北平的斗争消息寄给他,以便在民主报上采用。

    复员到北平后,原先联大的民主学习社也随着分校一分为二,在北大的更名为黄河社,在清华的为原野社,还有几位参加过民主学习社的同学,则另起炉灶,在北大办了个奔流社。由吴显钺在联大筹划支持办起的民主学习社没有分散消亡,而是向前发展得愈加壮大了。以后,黄河、奔流、原野在当年的北平学运中作为不可轻视的中坚力量,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如1946年圣诞节之夜,驻北平美军皮尔逊强奸北大女同学沈崇,事件发生后,第二天晚上,我们从新民报获知这个消息,罗纪行、张茨尧、陈懋隆、刘述林和我等住在南河沿北大三院宿舍的黄河社同学,立即商量公布消息,开展反美斗争。大家公推由我执笔写了一张海报,漏夜贴在北大沙滩的民主墙上。翌日清晨,爆炸性的消息马上传遍全校,国民党反动派的新闻封锁被粉碎了。与此同时,我立即把这个非常消息用航空信寄给在重庆的老吴。北国如火如荼的斗争,同巴山蜀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永远是息息相通的,妄图窒息人民呼声的蠢才,注定是要失败的。

    1948年7月,党调我回四川工作,路过重庆时,由于党的纪律不允许打通横的关系,所以匆忙离去未见到吴显钺。当年农历8月中秋,我参加华莹山第六纵队在汇东起义,失败后于1949年1月到重庆时,更不敢去找吴显钺,也不知他往哪里去了。这年8月我调到成都工作。1950年1月成都刚解放时,我们突然会面了。旧友重逢于阳光灿烂的锦官城头,令人异常高兴,畅叙别情,展望未来,莫不以为从此可以大胆放手为党工作。学生时代的抱负将会变成现实了。因当时我被分配在公安处政治保卫室搞侦察工作,需要住在机关外面,吴显钺非常热情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堂兄吴绍先,于是便搬往吴先生家里住下。

    不两天,吴显钺便去重庆工作,谁知自此一别,竟成永诀!以后若干年间,政治风云幻化莫测,“左”的狂潮冲击得我们晕头转向,昔日的战斗伙伴、同窗好友,就让它鱼沉雁杳,老死不通往来吧!

    注:“王老百姓”者,系国民党云南省党部执行委员兼中统局云南省调统室主任查宗藩。
“按预定计划,岁寒只能把大家送到这里,她还要连夜赶回她的岁寒书屋去。大家跟她握手话别后下车,目送着她独自一人驾车返回……”
离线岁寒

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09-02-21
以上两篇文章均来自:中共成都地方历史人物选编(三)www.cdds.chengdu.gov.cn

吴显钺解放初期以“胡止”为名撰写的悼念刘国鋕烈士的文章:
http://www.liuguozhi.com/wenxuan/News_View.asp?NewsID=252
“按预定计划,岁寒只能把大家送到这里,她还要连夜赶回她的岁寒书屋去。大家跟她握手话别后下车,目送着她独自一人驾车返回……”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09-02-22
曾看过另一篇回忆吴显钺的文章,吴在临终前长叹“我的党籍哟!”他十五六岁就参加少共,二十年为革命出生入死,结果因为所谓“历史问题”被开除党籍,屡遭磨难。当初和周特生老谈起他的这位老战友,周老感叹说:比起吴子良(显钺),我已经很幸运了,子良的后半生太凄惨了。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岁寒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9-02-22
云南文史资料纪念西南联大50周年的专辑里面有联大校友萧荻怀念吴显钺的一篇文章。

吴的另一位联大朋友董易撰写的长篇小说《流星群》,重要人物伍大为,原型应该就是吴显钺。
http://www.hongyanhun.com/bbs/read.php?tid=129&keyword=%C1%F7%D0%C7%C8%BA
“按预定计划,岁寒只能把大家送到这里,她还要连夜赶回她的岁寒书屋去。大家跟她握手话别后下车,目送着她独自一人驾车返回……”
离线虬髯客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9-02-22
解放前罹难的固然该是烈士,幸而存活者以后却遭遇如此心酸。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离线小鱼儿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9-02-22
一声叹息,世事难料。
纵观世界,红色领地似乎都出现类似的现象。
离线虬髯客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9-02-22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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